戚沐倾半晌才摇摇头:“不成,这既然是丞相留给你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乱用。”
翟湮寂说:“陛下,何时才是万不得已?人命关天还不是万不得已么?天灾人祸,陛下和萧大人都能倾尽所有,臣为何不能?还是陛下将臣视为外人?”
戚沐倾抿了抿嘴说:“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梓潼这样待我,我实在……”
翟湮寂看着他微微垂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手:“陛下,臣既然嫁给你,跟你便是一体同心。于公,陛下的皇帝,臣是皇后,天下的陛下的,也是臣的,臣理当如此厚待子民。于私,臣进宫后,陛下处处偏爱,臣无以为报,愿为陛下分忧解难……”
戚沐倾抬起头看着他,只见皇后眼中一片清明,他轻叹一声:“我是何德何能,能娶到你。”
翟湮寂被他这样直视,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移开目光说:“救灾的银两的事便这样决定吧,臣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戚沐倾说:“梓潼请讲。”
翟湮寂说:“李孟二人如今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戚沐倾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说:“孤不想同梓潼隔心,实不相瞒,不指现在。李尚书是先后一手提拔之人,当年先帝在位,丞相出兵打仗时,先后为了权衡丞相兵权,给李钰昌大量兵马,如若不然先后和皇妃之事暴露时,先帝也不会做困兽,等丞相回京后,担心李孟会加害与我,故守我成长,但是此刻边境战乱,不得已只能让孟孔哲带兵出征,他跟李钰昌情同手足,又都在兵部,实力绝不可小觑。父皇过世后,相父终日郁郁寡欢,兵也不练,仗也不打,李孟趁着战争屡屡索要兵权,待丞相反应过来,李孟大军已成。”
翟湮寂说:“李孟虽有实力,但依旧送李胜成兄妹前来选后,想必还是有归顺之心的。”
戚沐倾说:“有或者没有,孤都选了你,孤是皇帝,决不能为安抚人心作出委屈自己的事情。”
翟湮寂说:“……大选当日,陛下放出影卫,李孟两人心中怕是不舒服。”
戚沐倾说:“皇后是要伴着孤一生一世的,别的遂了他们便罢了,唯独这个绝不可能。”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母亲的话犹自在他耳边,他也本以为,皇帝铁了心要娶他多少是为了扎实根基,但是就兵力而言,如今的丞相其实不如李孟更加稳固。他见过李胜成和孟乔褚,都是英姿勃发绝不输他的好男儿,皇帝却宁愿背负不公的名声也要娶他。
或许是皇帝真的认准了他,或许只是皇帝提防李胜成和孟乔褚别有用心。翟湮寂轻叹,人心难测,他也摸不准到底为何,只是如今他们两个的命运绑在一起,他便是拼出性命也要护得皇帝周全。
他想了想说:“陛下若是真心疏离于他二人,便要想办法夺回兵权。”
戚沐倾说:“孤知道,只是他们二人除了无度索要兵权和军饷并无其他罪证,如今贸然就要,万一他们却有策反之心,实在危险。”
翟湮寂说:“陛下说的是,李孟两人倒是深思熟虑,招兵买马用的全是朝中的钱,倒是好买卖。”
戚沐倾苦笑:“谁说不是,孤当初年幼,相父又不理朝政,只得处处妥协,后来孤渐渐理事,却为时已晚,李孟已成气候。”
翟湮寂说:“不晚,江南虽然多灾难,但是也有千万好儿女,既然是出私房钱,便讨些好处回来。”
戚沐倾眼睛一转:“你是说咱们……也招兵买马?”
翟湮寂抿着嘴,眼睛闪亮亮的。
戚沐倾想了一下,抑制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啊!我怎么如此慧眼识英才,把你弄到身边?”
翟湮寂说:“若是由萧大人牵头,组建一支川蜀军,悄然进行,仅听命于陛下,大难当头,陛下私自解囊救助,这些人必定效忠。加上如今江南多灾,人们无处可去,正好综合力量,对外宣称为修建大坝临时组建即可。”
戚沐倾笑着摇头,最初他留恋的是曾经那少年与他对视一眼中,流露出的同命相怜,而后他考虑的是丞相的忠贞和实力,娶到翟湮寂之后色令智昏强行欢好,那人既不迎合也不反抗,脸上明明带着屈辱,身手明明在他之上,却依然咬牙死忍,甘愿雌伏于他。他忠于自己,自己信任于他,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这是历代帝后最典范的状态。
可是戚沐倾如今觉得不够,他见过他在高台上行云流水的身手,见过他在烈日炎炎下黑色剪影,皇后的矫健身手像是一支箭直直地射到自己心里。明明发情日已经过去,明明月亮渐渐变弯,可是他每每看向翟湮寂,却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克制不住的砰砰乱跳,躯壳里面的生魂仿佛脱缰野马就要呼之欲出,那股迫不及待占据他的兽性,跟着他的血液奔腾在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他闭上眼,出了口气,眼角的红色渐渐隐去,翟湮寂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陛下?”
戚沐倾笑了笑:“我是感叹得此佳偶,三生有幸。”
翟湮寂微微低头:“陛下言重,臣做好分内之事而已。”
戚沐倾说:“罢了,事关元都百姓生死存亡,皇后肯帮孤,孤便不再推辞,谢谢你,他日孤重振大业,一定还卿一个锦绣江山。”
翟湮寂轻笑:“臣记下了。”
他这样一笑,仿佛千年上冻的冰山突然泛了春色,顷刻间沁得人心柔软,戚沐倾心脏又是一记猛跳,伸手刚想抚上他的脸颊,翟湮寂突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嘴说:“陛下,臣有一事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