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一九五五年十月二十六日傍晚。
费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生下大儿子的时候朱娇娇感觉自己虚脱得已经快要死了,不过几年时光,她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把自己这一辈子要吃的苦都给吃尽了,这无望的人生啊,也许这会儿她走了也是好事,离了这人世间,免了往后人生的凄苦。
求生欲的消失令朱娇娇的呼吸几近全无,莫名中朱娇娇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竟然飘飘乎乎的浮上了天,只是飘到了半天空中又好似被什么给牵引着又停顿了下来,她现她飘在了自己的身边,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她陪着自己度过,尝过了各种辛酸苦辣,就这样,她竟然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也曾是除了女红不做其他的娇娇女,虽然是家中的独女,但并没有被重男轻女的思情及行情给毒害,自小她就被父母如珠似宝地宠着爱着养到了十八岁,舍不得她出嫁的父母甚至替她招了个女婿上门撑起朱娇娇家。
但是,幸福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接着,于她来说的苦难就来了,好像也才嫁了人没多久,村里突然间就打起了地主土豪来,但凡家里条件好点的都别想好过,父亲虽然有先见之明的给家里早早的就造成了一副平凡现象,只到底还是不够完全的小心,漫长的好似永无止境的苦难二十来年几乎是咬牙撑着过的,即便如此,后来还是又引了悲剧。
她自成婚开始也做起了农活来,从来只摸针线的手摸起了锄头,忙起了农活。
面朝黄土背朝天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外头的事老是牵扯到家里,她无时不刻都在担忧着老父亲会被拉出去批斗。
虽然自家不是大地主,到底也曾经是富裕人家啊。
哪怕招来的上门女婿当年一解放就做了村里的生产小队长,说起来声名也不错,但这些都没法让她安心。
成亲,生女,生女,生子,再生,再生,再生,再生,她看着自己的人生一路向前,原来,她所认为的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人生的苦难其实不过是刚刚开始,还有更苦的在后头等着,她心灰意冷的看着,往前再往前,慢慢的又有了好心情,原来竟然还有更好的将来啊,原来自己的人生到最后也还再有三十来年的好福享受。
朱娇娇看完自己的一生,八十三岁,寿终正寝,她被孝子贤孙吹吹打打的风光下葬,又跟在了大儿身边,又接着往前看,儿女一辈的艰辛,孙子孙女一辈的没出息,直看得她痛彻心扉。
能够安享的晚年她还没有享到,孙辈的惨痛将来历历在目前,老父亲还有危险呢,当年老父亲直到下葬前都得不到安稳,都出殡了,还被拦在路上好几天,她可不能就这样死掉啊!
朱娇娇拼尽全力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的还是那暗暗的蚊帐顶,耳边传来的是婴儿的嘹亮哭声。
她刚生下来的儿子正躺在她身旁哇哇大哭。门外走进来母亲,“娇娇,醒了?孩子都饿哭了,赶紧的给他喂奶。”
一边说着一边把哇哇大哭着的婴儿抱起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半坐起来的朱娇娇怀里,又冲门外喊了声,“素珊,你娘醒了赶紧把鸡汤端进来。”
“哎,就来!”外头有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没一会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就双手端着捧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朱娇娇小心接过来,鸡汤闻起来很香,但内里却是一丁点儿的盐都没搁的,月子里要喂奶就不能吃盐,女儿都生了两个了,朱娇娇也早就习惯了这股子味道,她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将碗递给大女儿叶素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妹妹可睡着了?”
自她怀上身子,才五岁的叶素珊就开始带着三岁的小妹妹叶素璎,平时还要帮着做些家务,长大后因着自己的缘故又害她遇人不淑,离婚再嫁,想想她的大女儿真的是苦了一辈子。
“睡着了。”被娘摸着头的叶素珊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朱娇娇爱怜地替她理了理头,“你也赶紧去洗漱了睡吧。”
叶素珊乖巧地点头抱着碗又出去了。
朱娇娇看着她出了门又低头看着小嘴巴一张一合使劲吸着奶的儿子心里不禁柔软,这是她的大儿子,最有出息的大儿子,最后进了城吃公粮也把她一起领进了城养老。
朱娇娇一直忍着痛任小娃娃拼命使劲吸吮着,这会大儿子好容易终于吃上了。
“娘,爹爹给取了名字没有?”看着在房间收拾来收拾去的老母亲朱娇娇有些恍惚。
四十来岁的老母亲虽然也是历经操劳,但看起来还不算太老,活到最后也有八十二了,最后那些年也算是享到了些许福气,却可怜老父亲没享到儿孙辈们的福气。
朱娇娇抹掉滑出来的泪珠,她生大女儿叶素珊的时候母亲就千叮嘱万叮嘱地让她不要在月子里掉眼泪,会留下病根,还是少流泪,她希望自己这一辈子少些病痛。
喂完奶,外头就送进来了老父亲取的大儿子的名字,叶成忠,跟她看到过的那一辈子的名字一模一样。
朱娇娇将名字折好掖在了枕头下,放下枕头又躺下了,她必须得好好儿地休养好身子好好地考虑一下未来,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直到分田到户,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一直到第三天,朱娇娇总算是褪了生产时的所有疲惫,这天家里也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在整个桥湾镇都有着新生儿过三朝的习俗,小孩儿生下来的第三天会摆酒席宴客一次。
桥湾镇的风俗里,三朝是小孩子从出生到成年前过的第一个摆酒席宴客日,接下来满月,周岁,十周岁,都会摆酒席宴客。成年之后只要愿意每个逢十周岁都可以摆酒席宴客,一般都没有什么大限制。
叶成忠三朝这一日家里来客不少,一则朱娇娇的父亲朱立勤一直是个有出息又照顾村民的,而朱娇娇的上门女婿叶有华更是一解放就做了老门山脚村农业生产合作社第四队的生产小队长,这么几年下来在村里的威望日盛,就冲这份威望,来客也不会太少。
早便知道这顿请客是免不了的,在今年年初查出喜信的时候家里就准备起来了,各类晒干的山珍干菜,年前熏的腊肉,最近积攒的鸡蛋,满满当当地小心地存放在木屋的阁楼上,还有一直留在菜地里的大白菜。
准备的菜很是不少,原是准备做十个菜,取个十全十美的好意头,到底被朱娇娇的一番话给拦了下来,改成了六个菜。
不光是如此,就连家里那些稍微值钱点儿或者有可能会引任何争议的东西,朱娇娇在产子第二天跟父亲朱立勤详谈之后全部都挖了个深深的地洞将之埋了起来。
地洞就在她和叶有华住的那间房里,乘着她现在住在产房刚好可以开挖,位置在房间的最中心的地段,这是避免将来万一建房子的时候不要影响到挖地基,深度挖了有个十来米,将东西封存好之后又全部用朱立勤之前托关系买回家准备砌砖房的水泥红砖块给冻了起来,最后再紧实的填上土,按照朱娇娇的吩咐,不到分田到户的安全时候这个储藏室将不会再打开。
除了特意留出来准备应急所用的十个各有些残缺的金珠子,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留,翁婿两个黑天白夜地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出来这个小小的深洞,封水泥之前朱立勤特意跟女儿确认了好几遍,“你确定就这样子了?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不知道这几个金珠子够不够用呢。”
“就这样!不够用到时候再想办法挣!”朱娇娇回答得很坚决。她绝不留着这些东西最后被做为证据坑害得父亲在六四年的因为四清运动而被打成二十一种人以至于引退赔,最后父亲也因此而亡故。
朱立勤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头,转回地下封好水泥,也不等水泥干透了,歇了个白天盖了块木板就直接就盖上了泥土。让这些水泥在土壤里慢慢硬化吧,反正他们住的屋子是悬空铺了一层木地板在地上,这个地面轻易没人踩得到。
急忙忙地完成了这件事情,深知内情的朱娇娇,以及跟女儿详谈过对未来略有所知的朱立勤都长长吁了一口气。
叶成忠的三朝礼在老门山脚村的几个生产队的村民们看来办得还是很隆重的,一桌六个菜,荤菜就有两个,黄花菜蛋饺汤,红烧肉,一桌上每个人都能分得一个大大的蛋饺,一块厚厚的红烧肉,素菜也很舍得置办,煎豆腐舍得放油,光那菜汁都能拌几碗饭,青椒炒山菇满得都差点溢出来了,油炒花生堆得成尖的一碗,还有一大盆子的酸辣大白菜,主食是红薯饭,大半红薯块添些米饭一块儿煮的。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我想法很多,但是实现的一个都没有,开文的文案前期也有十来个,但是一个都进行不下去,索性就强迫自己文,强迫自己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