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变天极快。早上还阳光灿烂,到中午就阴云密布,蜻蜓在城市公园低空处盘旋,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泥土味的潮湿,仿佛正孕育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杀死高宝康并潜回郜灵家偷电脑的十有□□是‘买家’。”步重华把着方向盘,一边在周遭愤怒的哔哔声中疾车,一边对车载蓝牙沉声道“郜灵从刁建手里偷走人骨头盔,跟买家约在泄洪洞里做交易,谁知从一个月前开始跟踪她的高宝康也来到泄洪洞,趁机杀死她,夺走了头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夺走头盔的高宝康又被尾随郜灵来到泄洪洞的买家杀死,尸体扔进四里河;以当天的降雨量和流而言,凶手确定河水足够把尸体冲进南运河甚至入海口……”
“但凶手为什么要回郜灵家偷刘俐的电脑呢?”车载蓝牙传出廖刚的声音。
廖刚明显也在马路上丧心病狂地车,背景一片哔哔哔,跟步重华这辆牧马人车外的哔哔哔相映成趣。
“因为郜灵是从网上找到这个买家的。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至今没找到郜灵的手机?”
“……”廖刚心说卧槽还真是这样。
“凶手带走了郜灵的手机还不够,他怕郜灵曾经用电脑跟自己联系留下记录,于是又上她家去带走了刘俐的电脑;同时,为了伪造出郜灵偷窃潜逃的迹象,他还匆匆带走了刘俐的五百块钱。所以郜灵的金戒指等其他财物都没有丢,因为凶手不会有时间仔细翻找那些零碎,而床头柜里的现金最容易现。”
电话那边一片吸气,廖刚佩服得五体投地“老板,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哦,不。”步重华压着黄灯呼啸冲过路口,说“是早上吴雩现告诉我的。”
他看向副驾,这纯粹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谁料副驾上的吴雩正巧也望过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了彼此。
“卧槽,我们小吴现在可以啊?”廖刚震惊了“他还是那个因为泼了你一裤子豆浆,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路拎去茶水间暴打的小吴吗?”
吴雩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一手撑着额角望向车前窗,唇角似乎勾了勾。
步重华镇定呵斥“我什么时候打他了?!”
对面一片呜哩呜哩警笛声,仿佛夹杂着廖刚一声自言自语“我梦里”
“你赶紧带人去第三次勘验刘俐的屋子,重点提取她笔记本电源线周围的指纹,跟王九龄说把五月九号当天她家附近的监控录像翻出来再筛一次。”步重华一打方向盘,牧马人九十度陡转,一路沿高架桥向老昌平区风驰电掣而去“我现在去刘俐家的路上,不说了,待会现场会合。”
“是!”
廖刚摁断车载蓝牙,一边开车一边啧啧有声“你说这男人翻起脸哪,就跟翻书似的,怎么能打完就不认账了呢?……”
蔡麟坐在副驾上,头也不抬地把五零二案卷翻过去一页“你们竟然没听出来小吴昨晚又是跟咱老板一块儿睡的?”
后座上张小栎猛然一弹,满脸我错过了什么的震惊“噫——?!”
“妈,怎么办,”蔡麟望向廖刚,一脸泫然欲泣“爸爸要另结新欢了,以后你还能从爸爸那儿偷摸钱来给咱们买烧饼,买油条,买臭豆腐吃吗?”
廖刚爱怜地摸了摸他的狗头“这不是正打算把你卖给隔壁法医室,跟小桂法医换点儿钱补贴家用呢么?”
蔡麟“!!”
警车飞驰而下高架桥,载着蔡麟撕心裂肺的控诉渐渐远去“你们要卖也至少把我卖去扫黄大队吧,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意愿吗,法医室连蚊子都他妈是公的!……”
哔哔——!
牧马人停在人行道边,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是津海市第二模具厂的招牌。吴雩刚推门下车,只听身后步重华“喂!”
他一回头,只见从车窗里飞来一物,接住只见那赫然是一只火柴盒似的小银匣子。
——他见过这玩意,是步重华家的大门遥控器。只要用这个把门解锁,就能输入指纹,下次去他家都不用钥匙,直接摁指纹就能开了。
“你把市局批文给磨具厂的人看,他们知道怎么配合。”步重华从驾驶座倾过身,看着吴雩“人骨头盔的模型做出来以后你把它带去市局,往郜灵那个书包里塞一下试试,如果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的确没法再塞进一个笔记本,就让刑摄拍个照给我,这个以后要作为证据图片放进卷宗里去。”
吴雩点点头,只见步重华又指了指那个遥控器
“搞定以后晚上下班,拿着这钥匙上我家去。你那一书包东西还丢在我家没拿走呢。”
午后大街上车来车往,喧哗车鸣与蝉声不绝。吴雩望着步重华那张俊美而漫不经心的脸,迟疑了数秒,犹豫地嗨了声“算了吧,钥匙就不拿了……要不我晚上去接你,上你家拿了再走?”
“我要去刘俐家盯着他们重勘现场,然后去高宝康家重新搜查,今晚不到十二点完不了事。钥匙你自己拿着吧。”
“……”吴雩摸摸鼻子,“那我什么时候还你啊?”
“我明天可能不在分局。”步重华思忖片刻,吩咐道“这样,你明天下班后上我家,点个外卖等着,我回去正好能吃现成的热饭。”
吴雩目光微微闪烁,一开口却又没说什么。
良久后他咽喉轻轻一动,似乎咽下了什么,点头笑起来“行。”
步重华随意地一摆手,缓缓升上车窗,吉普车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吴雩站在人行道的树荫下,低头望着手心里那把家门钥匙,心事重重压上眉头,神情渐渐阴郁下来。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转身走向磨具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