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钱浅看到这本笔记里的“沈致”二字时,血液凝固了,她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闯进她的视野,她那原本亢奋的情绪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手上这东西的份量也变得无比沉重。
她再次坐在床边,借着初晨的光开启了这本笔记。
虽然这本笔记封皮里的空白处写着“仅用于记录沈致小朋友的快乐生活。”
但从翻开第一页起,没有一个文字是快乐的,这本笔记是用日记形式记录的,从第一天开始,记录的文字就相当沉重。
【1999年1月12日星期二阴】
一年前219案件生四个月后,我曾与苏梅、王醒赶赴西晋口看望一位在案件中脑部受损的患者,和卞教授见面后,他告诉我们患者叫陈静,几个月前他们对她进行了治疗,伤口恢复后语言和认知功能逐渐出现障碍,我们当天针对她的脑部ct进行了会诊。
会后我和苏梅希望卞教授能跟我们说明案件的经过,我们回去以后需要做汇报,但卞教授后来说的事情,让我们三个人都大为震惊。
患者陈静是都城一所私立学校的生活老师,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专业的培训,专门负责孩子们的生活琐事,入读该校的学生,家庭背景都不一般,学校每个年级组都有两位生活老师照料孩子的日常饮食、活动安全等,陈静平时不授课,孩子们对生活老师没有面对任课老师时的压力,更愿意亲近她们。
陈静利用这个优势,和她的男友罗正飞实施绑架了两名一年级的孩子,这中间还有个插曲,听说原本陈静的选择对象是一个性格胆小的女孩,后来不知道被那个小男孩看到了什么,最后陈静和罗正飞决定连男孩一并绑架。
他们原本是为财,陈静和罗正飞说好,拿到钱就放人,不伤害孩子。
陈静将两家小孩的电话交给罗正飞后,罗正飞分别给两家人打了电话,要2oo万赎金,条件是不能报警,两家人当时都答应了,可几天后女孩家人突然联系了警方。
警方在搜捕的时候,陈静和罗正飞生了激烈的争执,女孩几天来不停哭闹,罗正飞气头上失手杀了女孩。
女童的死亡彻底刺激了陈静,她开始害怕试图逃跑,被罗正飞看出来了,把陈静也绑了。
他们躲避的地方是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女童尸体无法处理,一直放在地上,几天后陈静也崩溃了,开始拼命反抗,罗正飞就撕了她的衣服,她每反抗一次,罗正飞就拿刀子去割她皮肤让她疼痛害怕不敢反抗。
罗正飞在收到男童家里打给他的钱后,丢下陈静和男童连夜逃亡。
陈静被救出来的时候,脑部遭受重击,四肢全是刀口,裸露在外的地方血肉模糊。
219案件中唯一幸存者就是那个临时被绑架的男孩,据说这个男孩从头到尾窝在角落没有出一声,也让他成功躲过一劫。
陈静被救出来的时候只剩半条命,意识不清,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线索。
在追捕罗正飞的过程中,警方试图和男孩沟通,希望从他那里了解这些天来生的事,但自从小男孩被救出来后,无论谁跟他说话,他始终不肯开口,后来被家人接了回去。
一周后,男孩的家人给警方提供了一叠画纸,卞教授在跟我们说画纸内容的时候,我和苏梅、王醒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画里线条很简单也很抽象,但依然能分辨出来是一个男人在侵犯一个女人,男人的姿势很可怕,手里还拿着刀。
这次西晋口之行让我和苏梅、王醒都很震撼,正好那时候我们手上的研究课题和功能性疾病有关,我们曾表示希望去看望那个小男孩,但被卞教授一口拒绝了,他委婉地告诉我们那个男孩的家庭背景很深,所以219案件没有对外界通报,希望我们不要再打听这件事。
我们从西晋口回来后经常会聊起这起案件中的男童,被关在一间不到十平的房间内,亲眼看见同学被杀,老师被连续侵犯、殴打、攻击,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关了十天,就是正常大人也会逼疯,更何况一个仅有八岁的孩子。
王醒某一天说“罗正飞虽然被毙了,但那个活着的小孩这辈子算是毁了”,这句话让我心情沉重了一整天,我回家后和谢东聊到这件事,我给谢东看了我做的专题分析,我对他说如果我能遇见那个男孩我愿意帮他,谢东告诉我,人各有命。
但我再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早晨我会接到沈州辉的电话,他知道我曾在创伤心理学领域做过一些研究,告诉我他儿子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在过去一年里找了很多知名专家进行治疗,但情况越来越糟糕,想请我帮帮忙。
交流中我才突然得知州辉的儿子居然就是219案件中的幸存男童,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我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
但我提出了一个要求,离开他现在的所处环境,立即将孩子送到我身边来,赶在过年前。
当得知我即将面对的孩子是州辉的儿子后,我知道我无法将这次治疗过程公开或者表,我打算将接下来的治疗过程记录在此。
【1999年1月14日星期天小雪】
今天上午我和谢东见到了啊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啊致依然不愿意睡觉,他正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谢东陪着他,我得空可以记录下今天的情况。
早上看到啊致时,我有些吃惊,他出生时我去都城见过他,比我想象中长得要高,但是很瘦,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很难想象219事件后的这一年啊致经历过什么。
他很少会用眼睛看人,从上午见面起始终低着头,不愿意和人打招呼。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州辉在将他交给我后就必须离开,我觉得小沈致应该能感觉出来爸爸要离开他了,在州辉起身的时候,他抬头看了州辉一眼,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表达出来,表达你舍不得爸爸,表达你需要爸爸留下来,但令我失望的是,他又低下了头。
我送州辉出去的时候,他将之前一年啊致接触的那几个权威专家的治疗情况告诉了我,我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一场恶战,有别于传统创伤疗法,我必须要寻找出症结所在,制定一套全新的治疗模式,但我有信心,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在州辉走时,我答应他会交给他一个健康的儿子,其实我也无法确定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但我看得出来州辉的精神状态也很差,我必须这样安慰他,让他放心把啊致交给我。
可这样的信心仅仅维持了几十分钟,当我送走州辉再次回去的时候,我现啊致很怕我,我和他说话,他会不停往后躲,我想去牵他手,他会立即缩起来,但是他对谢东并没有这种排斥,这让我感觉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