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不间亲,可我总想知道个底,你是想图来日,还是因为亲情犹豫?”
“都有吧。”李晏惯常带笑的嘴角下撇,他罕见地露出了一点脆弱:“桑娘,爹亲自给我启蒙,他无数次抱着我教我读书,我是家中幼子,其实是有过一段温情时光的。”
“我年幼时想要的东西,爹不同意给,兄长会悄悄搜罗给我,纵然兄弟年岁相差大,没有多少交集,但是我们都没想过会成为对手。”
李晏应该低李绪一头,这是在他们出生前就被定好了的规矩。
在他们看来,现在一切的祸乱都是李晏不甘心辅佐兄长。
李晏难堪地道:“我知道自己在走一条错路,甚至给我们孩子开了一个糟糕的先例,嫡长子继承制,这是祖宗规矩,可是桑娘……我想要皇位。”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笃定,脆弱和难堪通通褪去,他难受,他知晓这条路是错的,但他的野心不会让他放弃。
李晏愿意证明自己的能力,期望父亲能主动将太子之位给他,期望兄长能够退让,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但同时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要走的一条路,天下有能者居之,他能打下天下就该坐天下。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说的还尚早,起码要等几年后彻底平定天下再说。
桑姬沉默,是一个坏的先例啊,为人父母都希望孩子和睦相处,长子继承家业,其他孩子既怕他庸碌,又怕他太过出彩,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假若桑姬和李晏有多个孩子当然期望手足和睦,长子继承皇位,其他孩子孝顺友爱手足,如果说幼子有才就给他继承皇位,上面几个兄长是不会甘心的。
毕竟这有才是要靠什么定义呢?起码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一展所长,才能说有没有才学吧。
然后就会面临和李晏一样的问题,做事必定会招揽手下,身边必定会有投靠来的人,无论李晏愿不愿意,其实他身边的人都会逼着他上进,什么侄子,兄长,又或者是亲爹,都是阻碍主公称帝的绊脚石,都是阻碍他们封侯拜相早该去死的人。
乡野兄弟为了几亩地都会大打出手,何况是皇位啊。
桑姬道:“那就只生一个吧。”
桑姬有系统做保障,她知晓未来的孩子身体健康,天资聪颖,是一定做好李晏的继承人,可是他们的孙辈、曾孙辈呢?
孩子少了,担心孩子中途夭折,担心他心性不好,会将天下人看作是自己的奴隶,要是性子像先帝——那就是个类人生物,可就真完了。
可孩子多了……桑姬不怀疑李晏的能力,他能缔造盛世,那么既然先祖证明了立贤完全可以,他们为什么不行呢?都是天潢贵胄,缺什么都不会缺自信!他们只会高看自己的能力!至于谦虚,那是什么鬼东西?!
李晏:“我们好好教导他们……”
他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怎么教导呢?为人父母最大的错觉就是孩子会贯彻自己的意志生活。
于李晏而言,他退让了就不得不仰李绪的鼻息过活,子孙不得不看李绪子嗣的脸色过日子,甚至他日,他可能被李绪诛杀。
于李渭而言,李晏退让了,大家不就是都好好过日子了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长子继承家业,这不是很好嘛。
可惜,李晏先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欲求,之后才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兄弟,又或者是某人的夫婿。
时局如此,许多人都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可是现在谁都没有掌握局势的能力,只能互相忍耐着维持当前的局面。
李渭也委屈啊,他一把年纪称帝,儿子有能力当然好,可是儿子太有能力就不好了,搞得自己做为老子还不得不去安抚他,生怕他一个不悦不管大局,翻脸和自己干起来。
简直是白活了五十多年,可还能怎么办,双方都只能这么含糊着过了。
只能等到来日,李渭赌他能稳固自己的皇位,李绪赌李晏会死在战场上,赌他能够压下李晏,而李晏则赌他会在接下来几年进一步扩大势力,直到双方差距明显,不动刀兵也能让李渭顺着他的心意安排太子之位。
正因为李晏占据上风,所以他希望以更体面的方式完成一切,为后世做一个表率,而不是成为后代手足相残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