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说:“你说得头头是道,要不然将来你给我做北京的代理吧。”
贾勇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给你做文胸代理,好像不太合适吧。”
阿兰说:“你们北方人真是的,赚钱啦,还想那么多。你就这么一直卖玉器吗?你不觉得你这次运气好也是有原因的吗?”
贾勇不服气地说:“我们靠的可不全是运气吧。”
阿兰点拨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大厅里只有你卖小件玉器。”
贾勇点了点头。
阿兰说:“这个展厅是新展厅,以前没有这样的开放式展台。工艺品的展位也是一般的九平米展位,有陈列架的那一种。后来会展公司为了突出展示效果,搞了这个精品展厅。
“在招展的时候,展览公司明确说过,展品都是大型展品。所以整个展厅除了你一家,别家的展品都是大型展品。
“这两天其他参展商已经向展览公司提意见了,为什么你们北京公司可以不遵守约定陈列小件展品。展览公司已经放松了对展品的尺寸要求。
“你发现没有,其他展位上也陆续出现了小件展品。你们公司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搞到的展位,给你们这么大后门,让你在销售上占了便宜。”
贾勇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这个事的严重程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茬了。
阿兰像抓住了贾勇的小辫子一样狡猾地笑着说:“就算你的东西比人家的工艺水平高,利润高。但是你承不承认这种工艺品的购买群体还是非常有限的。
“同样是能够给人带来美的享受的东西,荷兰人能把鲜花做成一个超级大的产业。你可能把玉器摆件做成那样一个产业吗?
“如果你是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就守着这些东西,卖一件少一件,卖一件吃一年,没有问题。可你是一个年轻人,你心甘情愿把你的未来和这些玉器摆件捆绑在一起吗?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你这个产品的尽头。就这种做假古董的生意没有发展,没有未来。你也愿意做一个没有发展,没有未来的人吗?”
阿兰讲话就像竹筒倒豆子,贾勇也像是要把她倒出来的豆子都要拾起来那么吃力地琢磨着。
阿兰说的这些事贾勇也在考虑,特别是他陪着师父陈淑娜跟广艺公司吃饭的时候,听到师父陈淑娜对业务转型的分析以后,他也觉得把工艺品出口作为自己今后的业务方向,发展的空间不大。
阿兰的话启发了贾勇,他想,师父陈淑娜正在调研的广西铅锌矿项目,如果有机会上马,他一定要积极争取参与到项目中。他不想像师父陈淑娜那样,做了二十年的工艺品出口,才想起换业务品种。
广交会的第六第七天,会期过半,远道而来的老客户已经打道回府。新客户在各种出口商之间反复比较,对于出口商的工作人员而言,这两天是最难熬的。
贾勇的心情还好,带来的展品销售得不错,展位费成本已经收回。此外还签了一个订货合同,这是事先都没有想到的。交易清淡的展厅里,贾勇围着自己的展位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暗暗盘算每一件摆件的销售卖点。对于一些客户关注度明显不高的展品,贾勇在考虑适当降低报价,促进成交。
王总和季总,自从那天在场馆里见过一面后,再也没来过。就连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这两天也没有到场馆里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露面。贾勇不得不把翡翠屏风收起来,拖着拉杆箱出去买盒饭。
外地展团的领导一般会在这两天进场馆慰问参展的工作人员,给大家鼓劲打气。福建组团的展位上来了一位领导慰问,他给从福建来参展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广州本地的水果,原本冷清的展位上,一下热闹起来。他要离开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争着要送他。
这位领导和送他的人从贾勇的展位前走过去。领导被展位上的展品吸引,停下来驻足观看。没什么事的贾勇,像接待客商一样,迎了上去。
这位领导四十多岁,身材魁梧,面相和善,穿一套质地普通的青色双排扣西装。贾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转过身看着贾勇笑了笑,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显得精力充沛。
他问贾勇:“你们是北京来的吗?”
声音洪亮的一口京腔儿,贾勇听着有些惊讶,说:“我们是北京来的参展商。”
他说:“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咱们算是老乡呢。”
他一边欣赏展品,一边赞叹地对贾勇说:“要说工艺,还得说北京的好。”
贾勇说:“玉石雕刻是北京的传统出口工艺品。一直走精品路线。我们的玉器加工厂,请了原来北京玉器厂的老师秦做技术指导。这些老师秦,都有清宫造办处传下来的手艺。”
他说:“不容易啊。老师秦的手艺都有传人吗?”
贾勇说:“这个行当后继乏人,学徒都不好招。有些手艺虽说也有传承,但是比老师秦的手艺差了不少。”
他说:“我们是外行人,只能看个大概齐,你是内行,你给咱们说说差距在哪儿?”
贾勇指着一个镂空玉石球说:“您看这个镂空玉石球,这是从外向内一层层扣出来的,最能体现匠人的技艺。这个镂空玉石球,从内到外有九层。这已经算是现在很好的工艺了。我听说,在故宫里,有一个差不多大的镂空玉石球,从外到内有十八层。这就是差距。”
他琢磨了一下说:“你说,这是能力水平达不到呢?还是不愿意下那么大的功夫呢?按理说,有雕九层的技术,只要肯下功夫,就能雕出十八层来啊?”
贾勇点着头说:“您说的对。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就是不愿意下那么大功夫了。”
他思索着问:“为什么不愿意下功夫呢?”
贾勇说:“下功夫,实现不了价值。”
他听贾勇说到价值,感兴趣地问:“你这么看吗?”
贾勇说:“现在在北京,已经没有国营的工艺美术工厂了。像这样的玉器,都是民营作坊里生产的。老板要挣利润,工匠要挣工资,前提是得实现销售。这样的工艺品以前都是皇家贵族赏玩的,所以才不计成本投入。现在这些工艺品要在市场上流通,寻常人家消费不起,做十八层镂空球耗费的工时肯定比做九层镂空球耗费的多。卖贵了没人买,卖一样的价钱,多耗费的工时得不到补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