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四狗吃饱了,石猛进来撤掉桌上食物,换上两杯清茶。
秦雷这才问道:“老张,说说你的理由吧?孤王好奇的紧。”然后对刚要退下的石猛道:“你也听听吧。”
石猛点点头,坐在一边等待张四狗说话。
张四狗抚摸着肚子道:“还没请王爷原谅小人来的路上失态呢。”
秦雷笑道:“孤知道你老张是个有心事的啊。”
张四狗挠挠头,叹气道:“俺知道那些船是元帅为南下报仇准备的,俺看见它们,就想起十七年前那些事。”说着,伸手在怀里套摸半天,掏出一个一寸见方的粗布袋。
张四狗伸出粗糙的右手,解开小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右手中,摊开给秦雷看。借着昏黄的灯光,秦雷看到在他的手掌中,有八颗黑糊糊的豆子,看样子年代非常了久远。
张四狗面色怪异的望着这八颗豆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雷也不催促,静静的喝着茶水,等待他神游归来。
过了一会,张四狗才嘶声道:“王爷,愿意听俺讲讲这几个豆子的故事吗?”
秦雷微笑道:“洗耳恭听。”
张四狗这才打开回忆的闸门,将那些不愿再想起,却有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往事诉说给秦雷听……
当年水城大战爆发时,张四狗已经当兵六年了,而那时他的职位就是队率。
石猛心道,十七年的队率啊,顿时以一种欣赏文物的眼神看着他。
好在石猛坐在灯下,黑。没人看得清。
而且张四狗已经沉浸在回忆中,双眼明显望向了过去而不是现在。
那场战役有多么惨烈呢?张四狗无法用语言描述,他只知道九个月下来,他所在的前锋营的五千弟兄,全须全尾的,就剩七个了。这七个人编成了一队,队率就是张四狗。
城破前,上一任的伯赏元帅,让手下一百个营,每营出一个人转移,也算为每个营保留一点血脉,伯赏别离就是算做了中军卫戍营的名额。而中军前锋营的那一个名额,就要从张四狗他们七个人中产生了。
九个月的尸山血海、炼狱煎熬,早把人身上所有的忠诚、荣誉、傲气、信念,甚至是廉耻统统消磨掉了。每个人都想逃离这人间地狱,大家都清楚,留下来的,就是要为这座城殉葬的了。
所以七个人决定抓阄,张四狗从身上掏出一把豆子,这是他们队全部的口粮了,由他这个队率保管着。这些豆子一般大小,但有黑有绿,张四狗从中挑出六颗黑的一颗绿的,把其余的小心地装起来,摊开给围成一圈的袍泽检查,待每个人都看完一遍,他便沉声道:“生死有命、去留在天,得黑者留、得绿者去,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其余六个人便跟着低声喝道:“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张四狗把七粒豆子悉数装到一个空罐子里,又使劲晃晃了,便让其余六个人每人摸一个。每个人摸起来后,都紧紧的攥在手里,仿佛要把豆子捏扁了一样。待所有人摸完,张四狗也摸了一个。
七个人把攥着的拳头凑在一起,在张四狗的号令下,同时张开手掌,唯一一粒绿色的豆子出现在张四狗的手中,其余六人手中皆是黑色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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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和石猛望了望张四狗仍捧在手中的豆子,心里已经猜到事情的究竟,但还是重新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又数一遍,还是八个。秦雷沉声道:“你出千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石猛更是一脸愤慨。
张四狗伸出另一只手,从中取出一粒颜色稍浅些的放在袖子里,然后望着桌上剩下的七颗黑豆,涩声道:“这就是当时罐子中的七颗豆子。”
秦雷轻声道:“你在放的过程中,将唯一一粒绿豆藏进了袖子,其实只放进六颗黑豆。而那罐子中,本来就有一粒黑豆,对不对?”
张四狗点点头,惨然道:“小人在拿坛子的过程中,就用一滴修理羽箭的生漆,把一个黑豆黏在坛子口。所以晃起来没声音,他们都以为是空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