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不能,而是众人心头的答案,别说耶律阿保机不会满意,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众人不说话,耶律阿保机怒意不减,“我大契丹堂堂六万精锐之师,竟然奈何不了区区万余唐军,一败再败,以至于死伤惨重,成为疲敝之师,着实是奇耻大辱!朕自执掌八部以来,横扫北漠,建国称帝,数十年未尝遭遇如此情况,今朕之太子、肱骨大臣让朕失颜至此,该当何罪?!”
他这话说出来,几人更不好开口了。
良久,似是自觉无趣,耶律阿保机不愿再发怒,缓和语气问道:“诸位且说说,大契丹如何处理眼下局势?”
此问便容易回答多了,北院夷离堇耶律敌烈当即道:“唐军狂妄,竟然胆敢一而再再而三踏足草原,挑衅我大契丹国威,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依臣之见,当召集大军,雷霆灭之!”
“召集大军?你预备召集多少大军?”阿保机目光冰冷,“时入深冬,不利久战,若是兵发中原打草谷也就罢了,跟幽云边军作战,不仅无利可图,且损失的都是自家财货,如此作战,目的何在?”
耶律敌烈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了。
“古北口唐军乃小节,平州李从璟才是大患,依臣看来,似乎应该先平李从璟。一旦李从璟兵败,则幽云唐军必定无法再掀起风浪!”南院夷离堇耶律欲隐道。
耶律阿保机看了他一眼,“那你认为,再增援多少兵马合适,由谁领军?万余唐军驻守扁关,数万大军尚且不能破,若李从璟尽起三万边军,朕当如何?你可愿南征,保证能手刃李从璟,带回他的人头?”
“这……”
韩延徽和萧痕笃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什么。萧痕笃努努嘴,示意韩延徽先说。韩延徽不欲出头,却不敢违逆萧痕笃,只得整理了一番思路后,拱手道:“皇上,臣之愚见,无论是李从璟,还是幽云,目下都非契丹应该看重的!”
“为何?”
韩延徽见耶律阿保机没有动怒的意思,稍稍放心了些,继续道:“我大契丹眼下虽强盛,但唐朝也非弱小之辈,此时想要饮马黄河、行灭唐之举,似乎行不通。既然不能灭唐,何必跟唐军纠缠不清,徒费精力、军力、物力?与其如此,不若先对付能对付的,以此强大自身,待我大契丹国力强过唐朝,或者中原有变之时,再挥师南下,则利莫大焉!”
“你的意思,还是应先对付渤海国?”
“吾皇圣明!渤海不除,后院不宁,难以专心对付唐朝!”
耶律阿保机很满意,“你继续说。”
韩延徽受到鼓舞,更胆壮了些,继续道:“如今平州战事未决,而古北口唐军又犯境,看似麻烦不小,实则麻烦也不大。李从璟,一边将耳,百战、卢龙两军,一镇军耳,或能小打小闹,然要真正威胁我大契丹国,却是不能!李从璟今番之所以攻打平、营二州,不过是引人注意,让皇上分心,不能专心对付渤海国罢了。俗话说唇亡齿寒,李从璟也知道一旦渤海亡,其必独木难支,不能抵抗我大契丹兵锋,臣又听闻渤海王子大明安与李从璟曾会面,故此,李从璟在契丹要平定渤海之前,于边境起战事,无非是帮携渤海罢了!当此之际,吾皇万不可为李从璟牵着鼻子走,当一心一意攻灭渤海,如此,李从璟早晚必亡!”
“卿言甚善!”
耶律阿保机站起身,好生赞赏了韩延徽一番。
而后,他传下诏令:着令耶律倍、耶律敌刺领军撤离平州;耶律倍不必立即回军西楼,当先荡平经古北口入境之唐军,将功补过,再行回朝!
第257章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二十一)
日暮,扁关,笛声悠扬响起。
关前,战事已近尾声。
阵型被撕扯成碎片的契丹数千军士,正在被唐军从四面八方分食,已是逃生无门——而契丹其余契丹大军,已经舍弃他们撤离扁关,仓惶北退。
扁关攻防战,历时月余,至此落下帷幕。
契丹大军的撤退,标志着耶律阿保机默认了平州被李从璟收复的事实。
李从璟的平州保卫战,在先后击败耶律术赤、耶律敌刺、耶律倍,历经白狼山战役、营州保卫战、营州游击战、扁关防卫战后,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场历时超过四个月的战役,最终以平州重归大唐,契丹军伤亡逾万、不得不北撤而结束。
同时,此战也标志着,李从璟以一地战一国的雄心、大策,打响了响亮的第一枪,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开篇。
暮色下,李从璟在丁黑、第五姑娘等亲随的拥簇下,走上扁关城头。他自然不曾离开此地,所以小鼠头听闻的消息只能是空穴来风。
夜幕将至未至,纵目远眺,仍可见天高云阔。
不远的地方,一处断壁残垣间,细细儿静坐其上,冷风卷起她的裙角,轻舞飞扬。笛声从她嘴边的梆笛中传出,和她幽远的眼神一起,飘荡在边地血流漂橹的战场上。
与之相对的某处,一身白袍的耶律敏,依靠在女墙边,双手环抱着双臂,抬头望着暮色如云涌的苍穹,面色落寞,身形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