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自嘲道:“将军谬赞了,我起于微末,不过是多知道一些民间疾苦罢了。”
“依总管看,平定邺都之乱,需要多少时日?”李绍真眼珠转了转。
“战事未起,敌我不曾交手,此时我也不敢妄言。”李嗣源言语谨慎,神色间却自有名将自信风采,“然则我等奉旨讨逆,只要将士齐心,乱贼虽势众,要平定料来也不是难事。”
“总管此言甚是。”李绍真点头赞同,随即感叹道:“我听说卢龙节度使现正讨伐契丹贼子,如今已兵临西楼,让耶律阿保机狼狈不堪,此事真是叫人振奋……中原内乱多年,契丹常年犯边,而边军不能制。此番卢龙出兵草原讨贼,真是叫人佩服!今有卢龙节度使在外为国击不臣,而总管在内讨逆,共同匡扶社稷,此情让人神往,青史必有总管父子之名!”
闻听此言,李嗣源终于露出笑容,“从璟这小子,就是能折腾!”
“哈哈……”李绍真哈哈大笑。
两人谈得投机,忽听帐外骤起喧哗,不时乱声渐大。李嗣源微微皱眉,起座叫来帐外亲卫斥问:“明日便要攻城,此时谁在喧哗?”
亲卫立即奉命前去查看,他方才走出不远,便有军士慌忙前来禀报:“从马直军士张破败聚众作乱,杀都将、焚营舍,直逼中军而来!”
“什么?!”李绍真大惊失色,“从马直缘何作乱?”
李嗣源面沉如水。前些时日,邺都乱起,李绍荣作战不力,李存勖本欲亲征,因有从马直乱宫门,遂罢,这才令李嗣源挂帅出征。不曾想,今日从马直竟又作乱!
李绍真望着纷乱的大营,心知其势已大恐已不好控制,忙问李嗣源:“总管,乱兵焚营,声势颇大,如之奈何?”
“高行周,你去联络李绍荣将军,让他前来助本帅平乱!”李嗣源抬脚就向营外走,“余者随本帅去稳住乱兵!”
待李嗣源率亲军出营,以张破败为首之从马直百千人,已涌至营前。李嗣源拦住乱众,大声斥责道:“营啸兵变,尔等可知军法?张破败,你意欲何为!”
乱众嚷嚷道:“将士们跟随陛下多年,征战无数,方得天下。今贝州戍卒思家,陛下却不让我等回去。从马直几人喧闹,陛下便要尽除从马直。我等本无意叛变,只是迫于时势,不得不死中求生!”
李嗣源黑着脸呵斥道:“胡言乱语!”
张破败这时方道:“我等意欲与城中将士合势同心,请陛下称帝河南,令您称帝河北,请您不要推辞!”
李嗣源顿时色变,他不仅惊愕于张破败要迫他称帝,更惊愕与张破败此言,竟是像与城中乱兵早有合谋!
当下李嗣源苦劝众人,软硬兼施,奈何从马直乱卒始终不肯听命,反而将李嗣源围起来。
李嗣源焦急万分,心想李绍荣为何还没过来,从马直势众,仅凭其部亲军断难将其杀败,必须得李绍荣相助。此时为免被困于乱兵之中,于是道:“尔等不听本帅之言,本帅无能,不能奈何你等,尔等想要从贼,便随尔等,本帅自回京师就是!”
见李嗣源欲走,张破败拔刀上前,挡在李嗣源面前,面色狰狞,“总管欲往何处去?倘若您不见机行事,便要遭遇不测!”
李嗣源被乱兵包围,仍旧不肯答应称帝。李绍真见张破败等随时会动手,便偷偷踩李嗣源的脚。李嗣源灵机一动,转身道:“既然如此,且先进城!”
张破败等以为李嗣源就范,大喜过望,忙招呼部众,既是拥簇又是挟持,裹挟李嗣源涌向魏州城门。
到得城下,张破败等向城墙大喊:“我等意欲与尔等合兵,共拥李总管称帝河北,同拒朝廷兵马,尔等速开城门!”
赵在礼匆忙爬上城头,见城外军士甚众,黑压压一片,不由一惊,听闻张破败之言,虽然疑虑,却是大喜,正要开门,被皇甫晖制止,他道:“焉知这不是李嗣源使诈?他见我城防坚固,自忖难以强攻,便出此诡计,倘若如此便被他骗开城门,我等岂非自寻死路!”
赵在礼大惊,难以决断,问皇甫晖:“这可如何是好?”
皇甫晖正欲再言,城下忽起惊变,只见李嗣源趁张破败不备,突然夺刀发难,向张破败砍去!
张破败正眼巴巴与城头交涉,不料李嗣源有此一手,被一刀砍了脖子,顿时鲜血横流,惨嚎倒下。见张破败遭祸,从马直众人无不大惊,李嗣源和李绍真趁机大打出手,“我李嗣源一生忠于朝廷,一世英名,岂能毁于尔等贼子之手,便是战死,也不留千古骂名!”
城墙上赵在礼目瞪口呆,皇甫晖却双眼放光,当机立断,举刀大喝:“敌军内乱,此正破敌良机,打开城门,随本将杀出城去!”
魏州守卒蜂拥而出,杀出城来。从马直乱众来与魏州合军,却不曾想遭遇此等境遇,顿时大乱,被魏州守卒杀得溃不成军,狼狈四逃。
李嗣源与李绍真本想趁乱而逃,却困于乱军中难以脱身,却被魏州守卒捉住。再看己方大营,经由从马直乱众、魏州守卒冲击,已是毁于一旦,亲军将士,更是在夜里狼奔豕突,四散逃命而去。
听闻李绍城被捕,赵在礼连忙出城相迎。李嗣源随处于军士围困中,但昂首挺胸,器宇轩昂,一身正气,毫无惧色,风骨让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