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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宸君

这地方并没有个正式名儿,本来是片荒地,一些乞丐和无家可归的人杂居在此,胡乱搭了些棚子。后来托了这几幢花楼的薄名,才建起了几间像样的房屋。到了夜里,家家户户都将檐前的灯笼点起,就算那不做夜市生意的,灯笼里的火也要到了五更天才灭。街上行人一晚上络绎不绝,虽是街深巷陋,从三层妓楼里传来的喧哗声,倒也和那城里的金凤楼没什么两样,有些儿灯红酒绿的意思。

等天光放亮,在日头底下观看,这巷子又是另一番萧条模样。道旁尽是些屋檐歪斜了的木头房子,往往破得连店头的招牌都缺了一角半块的,白天里少有生意上门,家家都关着一半门,到处都静悄悄的,一丝人声也无,只有几条从早到晚也吃不饱肚子的秃毛野狗,钻来钻去地到处嗅嗅。

到黄昏前后,门前就该热闹了。

姑娘们照例是晌午过了起身。阿雁听到其它屋子里头的响动,门扇不断地被推开又关上,没有扣上搭扣的拖鞋底在地上拖来拖去,发出刺耳的声音,老旧的楼梯吱吱嘎嘎闹个不停,她就知道时候大概是不早了。虽说昨晚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腹中却不觉得饥饿,想着干脆省了那顿饭,不觉就拖延了起来。

头上梳着双平鬟,绑红头绳的小丫头,因年岁不满用不着到外头去见客,镇日家在楼里乱跑,一到下午就拍着门板,用那尖脆的黄鹂鸟般的音调一叠声叫姑娘们起来梳妆。她瞅见阿雁歪在床头,迷迷瞪瞪的样子,忙忙地打了一盆水来,一边数落着,踢踢踏踏地跑远了。

阿雁挽起袖子洗过脸,就没精打采地对着镜子上妆。她的皮肤本来就白,也不需要搽多厚的粉,只匀上薄薄的一层,掩去面上的憔悴之色就很显精神。在这片堂子讨生活的妓女之中,她的回头客算多的,妈妈们平常对她也都是好言好色,就是偶尔起性子,撵走一两个不喜欢的客人也没有谁责难她放肆,能这样的敷衍下去,除了资历算深,主要靠的还是这份美貌。她个子娇小,肌肤白皙,瓜子脸上嵌着一双盈盈的眼睛,顾盼生姿,很受一部分客人的欢迎。有时候她挽起飞仙髻,换上丝制的叠纱裙,腰部用窄缎子束得细细的,随着花街柳巷的霏霏之音舞上一曲,看到的人没一个不赞叹的,都说那飞燕再世恐怕也不过如此。这便是她通身的本事!

这二三年她很少舞了,一是新人日增,时事渐迁,场子里如今流行弹个琵琶唱支小曲,再也是她乏了,没有那个兴致。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不知是怎么搞的,总觉得那脸白是白,缺乏血色,像死人似的。即便想到了这种事,她的心也像是给浸在了冷水里,一起结冰了,不会起什么波澜。她一边昏昏地想着,“就算再好看,也没有客人会喜欢死人脸吧?”一边用小指挑了一抹谢馥春的脂胭,用水化开,拍在脸上。

正在贴花钿的当口,门咔哒一响,隔壁的麝姬过来了,拿着纸笔要阿雁代她写情信。

“真是对不住,又要叨唠你了。你也知道我的字写得不好看,就是那鬼画符——回头再好好谢你。”

麝姬脸上的粉总是涂得很厚,连脖子和胸口都涂得白白的,再化上浓浓的酒晕妆,越发衬出她的芳容娇艳。她身上着了件淡色的扣身衫子,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鲜红色的衬里和胸口的玉肌,到了阿雁房里就先往床上一躺,翘起一条腿眯缝着眼睛,显出没睡饱的样子,手握着一根玳瑁的簪子在头上搔起痒来,那不讲究的样子要是被她的熟客看到,恐怕要吓个够呛。

阿雁对她的这幅作派是见怪不怪了。“又是写给西城的那位公子吗?”也不推辞,掩了妆镜,把窗棂用叉竿支起,让日光透进室内,就在那窗下的樟木案上铺起了澄心堂的纸。

“这回写什么呢?”麝姬是这条巷子里有名的红妓女,像她这样一个美人儿,长得是没得挑的,又会说话,性情讨客人们的欢喜,擅歌舞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能诗会赋,竟继了鱼玄机的衣钵。好附庸风雅的客人不必说了,就是那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也要硬凑个一句半句出来,忙忙地写在玉板宣上,着人递进来,就为了讨她的欢心。麝姬自然将他们引为知己,又自嗟身世“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叹自己“空有文君之志……云云。”将那众寻芳客骗得心花怒放,争先恐后地拿出钱来供她挥霍。这都是妓女们常玩的把戏,不必敷述。可惜她虽然貌比西施,才欺惠班,千好万好,却有一桩不大称心,就是不擅笔墨,拿着一两二分银子一支的湖笔,写出来的字如泼墨一般。麝姬绝少与客人书信往来,凡有例外,也千叮万嘱对方不可将自己的字迹给第二人看到。她如今是这条巷子里数得着的花魁,便是去席上随便念念《春望词》,也有大把的银子进账,这个见惯了风月传说的明白人,却害起恋爱病来了。要说有多爱对方倒也不见得,枕榻边的轻怜蜜语,执手间的山盟海誓虽是不少,一旦客人银钱散尽,或是花销上诸多忌惮起来,显出那一番左支右绌的穷态,她的爱也就像那瘪下去的钱袋一样漏气了,话说回来,到了这种境地她会爱上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要说不爱吧,好像也不是。瞧她那小心到连情信都要他人代写,唯恐暴露自己短处的紧张模样,分明是被情思撩拨,一腔热忱覆水难收了。

“有劳了。”麝姬这会儿清醒了,就看着阿雁写字。写的什么呢,无非是“海棠枝上鹊,悠悠一片心,应知怜上客,翘首向君鸣。”之类常见的应答词。阿雁照她说的写了。

麝姬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那个痴汉今天又来了,雁姑娘,你不顺便写张条子给他?”

阿雁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随他去吧。”

“他等在边门上,缩手缩脚的,又不敢到正厅里来,那模样看着怪可怜的,你可真是狠心哪!他那般讨好你,虽说口袋里如今连登楼的子儿都凑不齐,念着旧日的情份,也该捎个一言半语的,宽慰两句。”

“什么情份,不过是应酬罢了。”阿雁写完了信,照例没有署名,让人给送了出去。虽然没有落款,但是那纸是定做的,淡色底,下方印了一只玉色的夏蝉,又拿麝香薰过,收信人打开一看,就知道是麝姬的手笔。

“你呀,老是这么绝情,才喝上同心茶,就要和人家割断恩爱,你的心眼儿敢活动些么?要说这世间的事,没有绝对的,如果能够交上好运,蝇头小民也能发迹。男人嘛,都是流恋烟花的,来来去去风儿一般,你我的前程,保不齐落在这里边谁人的身上。将客人笼络好了,让他念着你的好,若他果然是个好的,将来有了体面,你说不定也能做个像样的夫人。退一步说,他只是不争气的命,也别欺了人家,便是走到恩断义绝这一步,情面上也说两句体己话,好聚好散嘛。”

“谢谢你的好意,你的高见我受教了。要是觉得看不下去的话,你把他捡回去好了。”阿雁好像谈论别人的事情似的。

麝姬见她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心想难道自己看错了,她对那个人果真一点情份也没有,就把话题岔开:“到饭点了吧?不知道厨房今天做的什么菜?”

“什么菜?左不过那几样,早就吃腻了,我一想到就要吐了。”

阿雁那嫌弃的表情倒不是装出来的。说来好笑,这个妓馆外表看来竟是一家饭庄的样子,规规矩矩地挂着红漆嵌金字的招牌,还雇了一堆跑堂的伙计,这也是此地的风气使然。伙计们会传菜不假,背过身就去替姑娘们张罗着拉客,若是有哪个客人借着酒意寻衅滋事、又或者胆敢赖账,他们的拳头也能教对方吃不了兜着走,这里的姑娘是从不出门办事的,一年到头,拢共只有初五拜财神爷的辰光才上一趟山,平日里想到外头逛逛,也不过是在这章台街上百尺之内,去临近的布庄、水粉铺子里转转罢了,出逃的事情每年都有,负责的也是这班终日里卑躬曲膝,看到谁都点头哈腰的伙计,要让姑娘们说来,他们的嘴脸,可是比那地府的钟馗还要凶恶。

厨房的伙食中给客人的提供的是另做的,小食的品类繁多,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妓女和伙计、护院们吃的都是大锅饭,油什么的倒是不缺,往往糊得人倒胃口。挑剔些儿、又风头正盛的妓女往往不在这吃,宁愿多花钱,雇人去外头另买,或者用零嘴儿填肚子,也能保持身段的苗条。

在这里,人人都知道这馆子里卖的是什么。不过,有时候也有一两个刚进城来的乡巴佬,或是身家清白,不知世风险恶的柳下惠,不晓得前生遭了什么罪,竟然有机缘从街上路过,便被那班没教养的姑娘们连哄带拽地拖进楼来。说稀奇也是稀奇,还真有那种活到二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坚守着诸如“君子不与淑女动手”的信条,腰上虽说似模似样地佩着剑,却无法防御,到头来还真以为这是哪一家服务特别热情的酒楼,却不过脸,叫拿菜单过来的。像这种事情,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都要成为姑娘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阿雁想到,正缩在那个偏房门口等着见自己一面的程云青,就是这样一个误入歧途的土包子,他糊里糊涂的,又老是觉得自己正在认真地干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会被别人耻笑也是正常的。一想到这,阿雁的心情就变得烦躁了,被那种不省事的人粘上,她觉得说不出的麻烦。

还是去吃饭吧。她甩开纷乱的思绪,让自己打起点精神来。夜里客人来了,少不得要推杯换盏,就是吃点什么,也是漕心。

阿雁改变了主意,和麝姬一起去伙房了。还算宽阔的屋子里,因为涌进了太多人而显得杂乱不堪。长条桌上已经堆了许多妓女们膳后没有收拾的餐具。她们两人和其他人一样,拿了一个粗瓷大碗,饭菜都盛在里面,也找不着坐的位置,就这样将碗捧在手里吃了起来。

一边在吃,不时的那梳着双丫头的小姑娘跑进来,永远是那活活泼泼的样子,脆声叫着某某姑娘的名字,喊她见客。被叫到名字的姑娘尽管不乐意,抱怨着连安生饭都吃不到一口,仍是从怀里掏出手镜来,对着左右端详一番,在鬓角掠上一掠,忙忙地去了。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嫖客们三三两两地,边谈笑边逛进妓院里来,于是立刻从走廓那头传来啪哒啪哒迎客的脚步声。

“伙计,来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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