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车子开到一家陶瓷饰品店门口就停了下来。
雨也渐渐小了许多,夜风裹着些微雨丝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股清清凉凉的舒爽感觉。
我跟着老四走进去,狭小的店里四周墙边都立着个木板钉的类似于书架般的博物架。
架子上摆放着各种手工陶瓷饰品,摆件,茶具,水杯等物。格栅有高有矮,一眼看过去倒是错落有致,琳琅满目。显眼的地方还放着几个纯手工制作的异形花瓶,斜斜地插着几枝文艺气息爆棚的干花,再加上那仿柴烧的釉色,显得极有格调。墙上稍有空暇的地方也挂着几幅淡雅的瓷板画,虽然只是些简单的梅兰竹菊,荷花虫草,但仔细看来却也颇有韵味。
这间小小的店面想来也是倾注了老四不少心血,我想到。
穿过店铺走到后面就是卫生间和工作室了,模具,泥巴,泥坯和各种工具杂乱无章地四处堆放着。
人再一进去,整个空间就显得更加逼仄了。
老四将一些杂物挪开,才腾出个小板凳给我坐下。
我看着眼前这个寡言少语,身形也日渐发福的人,怎么也难以和大学时雷厉风行,洒脱张扬的老四重叠到一起。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老四开口问我。
“也就四处乱跑呗,偶尔也写点东西什么的。”我回道,“你也知道我这人散漫惯了,实在受不了事业单位那种朝九晚五的规章制度。反正现在日子还算过得去,短时间内也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得过且过吧。”
老四不再追问,只是拿出几个摆件给我看,说让我提点意见,我随意瞎扯了几句,气氛终于开始活络起来。
“前段时间虎爷结婚了,跟他发小。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真好。”老四感慨道。
“应该的,如果我是那女的,估计早嫁了。虎爷除了长得没我帅之外,别的优点还是蛮多的,至少钱多人傻的命格是个女人也抵挡不了啊。”
我边回答边站起身,在狭小的工作室里小心地转动着身子观察,把玩着那些精致漂亮的陶瓷饰品。
有好几年没有碰过这些泥巴了,心里多少有些久违了的新鲜和兴奋。
终于在堆放杂物的竹架下面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陶瓷兔子,眼睛弯弯地眯成微笑的弧度。穿着淡蓝色的格子衬衫,衣领上清晰地写着老四的名字。
我翻开所有杂物也没找到那个穿着格子裙子,头戴蝴蝶结的兔子来。
“张柠呢?”我问。
“前段时间收拾杂物,不小心摔碎了。”老四淡淡地回答。
我看着他漠然的脸,再看看那只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名叫老四的兔子,突然间莫名地心疼起来。
我小心地捧着兔子老四,然后拿出纸巾小心地擦拭着厚厚的浮灰。
大学时有段时间老四爱装神秘,每天早上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将课本夹在腋下,甩着刚刚洗过的泛着股洗发水味道的头发趾高气扬地出门,然后在晚上即将锁门的时候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溜回来。
这一天天神出鬼没跟个特务似的,问他干啥去了,这厮也不回话,只是嘿嘿一笑,然后把电脑一开,熟练地登陆游戏,yy。还边下副本边对着yy一阵猛侃,逗得公会里管接待的小姑娘娇笑不已,花枝乱颤。
多次集体活动这厮也照缺不误,众兄弟们愤怒不已,想这厮不会是想搞独立闹分裂吧?其实分裂吧倒也无所谓,但是老四这厮若真走了,那兄弟们以后管谁蹭饭蹭热水蹭泡面啊。
越想越有可能,毕竟这厮的不靠谱是在整栋宿舍楼都出了名的。
我顿时责任心爆棚,犹如滔滔长江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心想金庸老先生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于是便自觉肩负起了保卫祖国稳定昌盛的重任。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民族团结,经济持续蓬勃发展,我决定跟踪老四,看看隐藏在背后左右了一个资深猥琐男青年思想的到底是个什么鬼。
那天早上老四刚一出门,我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那天的天气明媚得过了分,深秋时节瓦蓝澄澈的天空显得格外得清爽高远。
风远远地高高地吹着,吹过四季,吹过田野,吹在所有恋人不顾季节变化持续发春的心上。然后满校园一片春心荡漾,红杏频繁出墙。
走过操场,老四直接奔向了女生宿舍,然后拿起电话眉目含情,淫荡无比地讲了几句。没一会儿,宿舍楼里就出来一姑娘,甜蜜地挽着老四的胳膊,雀跃着向教学楼走去。
果然是有奸情,我就知道这厮从刚开学时就憋着股邪火,跟发情的公猫一样四处乱窜,见到漂亮姑娘就撒娇卖萌,直往人家身上蹭。这也不知道谁家姑娘一时不慎遭了毒手,当下恨不得冲上前去揭露这厮的可恶嘴脸,然后在姑娘无比崇敬的目光中肩并肩,携手走向灿烂的夕阳。
但想归想,老四这厮找了个漂亮姑娘终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叹口气摸摸自己比老四帅气一百多倍的脸,站在女生宿舍门前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孤独。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张柠。至今我仍记得她雀跃着从女生宿舍里走出时的样子。
略显瘦肖的脸庞,大大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像是上下翻飞的蝴蝶。柔顺地如同丝绸般泛着细腻光泽的长发在秋风中轻轻扬起,美艳不可方物。
一瞬间竟让我想起了城户纱织。
只一眼却像事隔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