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海,
跨雪原,
气冲宵汉!
抒豪情,
寄壮志,
面对群山!
……
人得意,容易忘形,他忘了自己是骑着自己破铁驴,车把全撒了,手足舞蹈,不巧得很,自行车扭来扭去,居然撞在路边一块小石头上,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哎,哎哎……”在惊惧的叫唤声里,双手扎煞着,不知道怎么扭转乾坤,他跳跃式摔一下,鼻青脸肿,象头猪,脑袋扎进土路边的草垛里,那个悲催,那个寸劲,导演或许都设计不出来,哪个人在自家草垛上,放了一蓬从洋槐树上砍下的树枝,树叶凋凌成光杆,可上面一排倒刺一样的葛针还在,锋利无比,别说是人肉,就是毛皮,它也不客气,肉可以老点,但终归还是肉,扎进去,出的是血,疼得是人。
他手忙脚乱择刺,凡是被刺中的地方,轻者放血,重者断在里面,他只得拣完长刺,没有夹子,短刺看得见,指甲掐不住,他只得用牙使劲咬周边的肉,让血恣肆奔涌,一根根提出来,他顾不上疼痛,使劲跺了几脚,它太绵软,象牛皮筋,蒸不熟,拽不断,咬不碎,几脚下去,还叮在鞋子上,“你它妈就是狗皮膏药!哎哟,我x他祖奶奶,咋这么疼?”,他很小心扯下来。
他摸摸口袋,摸着硬梆梆打火机,他窃喜,笑出声来,“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他把那蓬刺针放草垛上,蹲下身子,打着打火机,对在草上,火熊熊燃烧起来,小火苗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浓烟拌着火势,他立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拍手,转身走向自行车。
“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呸!呸呸!乌鸦嘴,怎么诅咒自己呢?”他连续吐了几口唾沫,“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虽说本人不能万岁万万岁,百八十岁应该没有问题吧?”他之所以如此信心满满,主要基于他能吃能喝能折腾,好与孬的东西,粗粗拉拉,能吃一肚子,从不挑食,不会胃酸,更不会胀肚子,他的胃就象粉碎机,再硬的东西,经过一昼夜咀嚼蠕动,就会粉粉带碎,人生即尽半百,有个头疼脑热,出不了三天,不吃药不打针,自扛而愈,有时他自叹:别人又打针又吃药三天还好不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他会吹出口哨来。
命运有时是兜兜转转的,不会象算术中常用的句子那样:照这样计算!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那一天起,供他折腾的时间,也就是短短十年,前五年大起,后五年大落,前五年从队长华丽转身到老板,正在他踌躇志满时,就一脚从天堂失足坠入地狱,由于遗传,在三高作用下,不能走,不能说话,最后神志不清,直至撒手人寰,生命的休止符,不是省略号,而是~。
后话勿提。
县供销社棉籽饼厂、大康食品厂、肉联厂、拉丝厂、钟吾白酒厂几个少得可怜,但又名声在外的、让人羡慕妒忌恨的绝无仅有的厂,全都在城北八角楼那儿。
八角楼历史悠久,岁月斑斑,如果硬要翻开历史,探个究竟:那要带着点儿硝烟味,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八角楼原在城北护城河外,日本人为了防止土八路和蓝衣社袭扰,在护城外的高坡上,征八千青壮劳工,修建了这个高11米的炮楼,上面至今还留有炮弹炸过的痕迹,子弹穿越的弹孔。
岁月斗转星移,八角楼原本距离护城河尚有十多米距离,象补衣服那样,今天这儿一小块,明天那儿一小块,不知从什时候,就有了锅矿山北村,八角楼被人家包围,当年的护城河,成了污水河。
锅矿山北村,就象锅巴,贴着护城河,弯弯曲曲,繁衍着,原先空缺的地方,就挨挨挤挤连成一片,八十年代初期,它还是农村体制,谁也想不到:后来演变成城中村,再后来,就和城市里一样,到了圈地大拆迁年代,就和城市里的拆迁标准一样,有人就风声水起发了财,在城中心地段买了大房子,洗白了身份,由于他们异军突起,那些曾经象八旗子弟过惯了户口特权寄生生活的人,被一群泥腿子打得落花流水,在骂娘声中,质问:他们凭什么和城里人平起平坐?当户口如同擦腚纸一样,不受人待见,中国已经屹立在世界东方。
能够看见八角楼时,半坡地塌河谷地就隐没锅矿山北村的丑靠街陋巷后,他们也学城里,沿路两边而居,形成自然街道,有些地方弯七弯八,深得象一口井,外乡人忌惮它深不可测,常在巷子口贼一样魂不守舍向里窥探,没有看山水纹路,料人间吉凶祸福的阴阳眼,怎么也看不透巷子深处的子午,走三步退五步,想要一探那里的究竟,不长颗虎胆,走不到一半,就会自己胆怯跑出来。
岁月磨砾出石板深处的光,象挂釉子,虽昏暗,却可以照出人影乍长乍短,象照妖镜一样,嬉哈变形。
棉花加工厂在残垣断臂中,与锅矿山北村的大队部仅一墙之隔,已经听不炸花机带着滚龙的地动山摇声音,那里目前算是半废弃,墙上依晰可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字体,大寨人也恍惚:为什么要学我们?我们有什么可学的?当浑身是汗的李宜忠骑着自行车赶到那儿,机器还没有轰隆轰隆响起来,八点钟不到,但那些职工却一个个表情木然,骑着自行车赶来。
门卫老头在大铁门那儿,拦住了他:“哎,同志,你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