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田记工员,我们一起?你们俩怎么来的?”李宜忠拿出烟,人者有份,“孙主任,你要不要也来一支?烟酒不分家!”
“小人得志!”
满天乌云,就这样风吹云散。
在四个人一起回去的路上,李宜忠还恬不知耻说,“我这一家子李会,早就看我不顺眼啦,原因何在?不言自明,还是早年间我跟他二嫂林兰香结的那块疤瘌,哎,想一想都不应该,谁让咱年轻呢,那就是一泡香喷喷的热屎,谁没年轻过?多好的一棵白菜,却让猪拱了,这不是暴飱天物吗?咱心里不不平衡,不是?”
就这样一路说笑,回到了生产队,贾云跃和他汇报了情况,在人堆中,李宜忠看见了周枝蔓,“你不请假了吗?是不是真的病了?”他看见周氏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他伸出手,要去摸周氏。
周慌忙躲开,一脸惊惧,“你要干什么?”挡住他的手。
“你看你那样:我想看你是不是发热?想歪了不是?当着全村老少,我还能把你怎么啦?要怎么你,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是不是?你瞧瞧你那一分钱的出息,就高孝民老秃驴摸得?我摸不得?它是老虎的屁股?”
“李宜忠,你再满嘴喷粪,我就贾副书记那儿告你!”
“随时欢迎!李会不是告我的吗?结果怎样?我还就告诉你: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跟我作对,绝没好处,想整我,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小心着点吧,早晚被我抓双,我看丢人的是谁?掏煤的那个要是回来,他会不会拿刀把你剁了!谁开病假条,在我这儿都不好使,我不管你真病还是假病,就半天时间,滚回去吧,明早来上工,看不到你,扣你工分,一天二十,我还就不信,收拾不了你!”李宜忠这是杀鸡给猴看,他的淫威,就象一把刀壁很厚,却锋利无比的柴刀,斜着砍,刀刀带劲,飞扬的木屑,象雪片飞舞。
太阳残了,低着头也能看见,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那样美,美得让人悸动,牛沉闷得叫着,最后下工的丧钟已经敲响,羊群往回走,象拉纤,拽得有些虚拖的影子,象根棍在地上晃悠,李红霞走过我家低矮的茅草屋时,忍不住深情款款往那里张望,心惊肉跳。多么希望能够看到我的身影,但她又怕看到我:一看到我:就慌慌地乱。软软的炊烟,袅袅升起,象烦恼和劳累一样蒸发,又象梳子不厌其烦梳理,温馨如雾如霭,从地面升腾,她多么想走进那个黑洞洞的地方,因为有我在一起变得美好起来。
李秀莲看她一眼,五味杂陈,就是今天,李建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宜忠扇了一个耳光,原因是:他昨夜偷生产队玉米棒,被人抓个正着,罚了十分工,一天半白干,尽管李红霞跟她大说了许多好话,但那响亮一耳光,打在她心上。她不能原谅这家人,不会让李红霞走进来。
孤灯如豆,吃饭时,李建木不再象往日那样:用单支筷子,象个孩子,糊乱敲着碗边:“没有酒,这饭还怎么吃呀?”他安静扒拉着饭,并且低着头。
“今个儿怎么啦?太阳从西边出啦?他怎么……?”我扭头侧看李建木。
“他今天被……?”李秀莲泪水已经在眼眶里。
“吃饭也堵不住嘴,你还没累?吃完饭洗澡!”我母亲及时制止了李秀莲。
“发生了什么事?”我隐隐感到有什么事发生。
“没什么事,吃饭!”母亲只顾冲李秀莲挤巴眼。
“你说!”我在李建木肩膀上拍一下。
他一哆嗦,饭碗掉在桌子上,他看看我母亲,象在求救。
“有什么你说,看我干什么?一个个都不省心!”我母亲扒拉着饭,没有滋味,就难以下咽。
“其实没什么,我要喝酒,你妈不给,这都多少天了?酒虫咬人嘞!”李建木自我解嘲,想欲盖弥彰,“你妈说得对,我就是个没出息的,闻见酒走不动路,别学我,别学我!”那一刹那,李建木想哭,委屈钻心。
“喝!喝!早晚喝死你,一碗猫尿就将你卖了,连你大都不认识!”
“说什么混帐话,两天不打,上房揭瓦!”李建木想硬气起来。
“你敢!”林兰香叭把筷子摔桌上。
“老头,有我在,你打一个给我试试?”我笑里藏刀抚摸着李建木,“可爱的老头,你真可爱!咱别吹牛行不行?”我感到他全身痉挛,“你筛什么糠呀?”
“说着玩,说着完,别当真!”
等着吧,等我抓住机会,我要让张狂的李宜忠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李建木暗暗发誓,有时还真不能小瞧这窝囊人,别看平时?不机迹(方言:极其窝囊),象个瘪三,真要发起横来,势不可挡,不久后发生在大秫地里的事,让李宜忠的脸掉裤裆里,没沾着屎尿,再拾起来,腥骚难闻,至死心中的疙瘩都未能解开。
困穷的人,运气也没那么差,当时许多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在那个恓惶年代,飞扬跋扈的何止是李宜忠?
李宜忠哼着歌,正准备回家,心中滋味趔趄,他突然想唱歌,那雄浑嘹亮的曲调,就象痰,往嗓子眼涌,人生得意须尽欢,春风得意马蹄急:
穿林海,
跨雪原,
气冲霄汉!
抒豪情,
寄壮志,
面对群山……
想想吧,王红千般滋味,如同热流涌上胸口,学说京腔京戏念白,“那周氏枝蔓,林氏兰香比起我的王红来,她们算个屁!连屁都不是,一堆膪肉也就乡下苍蝇高孝民爱踪,俺大老李不稀罕哪!呀呀呸!”
天色铅灰,那一夜,李宜忠睡得特别踏实,鼾声如雷,睡在他旁边的牛芳芳醒来再也睡不着了,跃跃欲试,要他骑她,可是男人不再是狼虎豹,而是象一滩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