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图吸吸鼻子,拿开脚,“是有一点儿,也没老二说得那么夸张!你二哥有洁癖,红云,你知道的,老二,我告诉你,你别不爱听:贾一岚不错,虽比不了贾一茜漂亮,那也是人才难得,你要是娶了她,咱大能高兴跳起来!”
“你还是闻闻你的臭脚吧!”不管李宏图愿不愿意,李宏达一只胳膊压着他的胸,一只手扳着他的腿,反折过去,让李宏图的臭脚,擦着自己的鼻子,“臭不臭?”
“哎哟哟……臭!臭!……”
李红云吐吐舌头。
“二妹,这种人你不这样治他,他永远不能正视自己的缺点!服不服?”
“服!服服!”李宏达放了他,李宏图赶紧收缩腿,盘在腚下,防止李宏达再折腾他,“老二,你就是喜欢张扬蛮力,我都不知道那贾一岚看中你什么啦?马蹄靴子倒着穿,你还不抬脚,图你什么呀?”他羡慕起李宏达来。
“不懂了吧?教你!你太笨,我怕你学不会!”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要真有三头六臂,我估计:贾云龙都得拿着蒲垫子给你磕头!”
“他要磕,我也不反对!”
“你就做梦吧!”李宏图抖抖裤子,“请女同志出去,本人要穿裤子!”
“当谁稀罕看似的!”李红云一拧身走出去。
“俺这狗日生产队什么时候也分了,一家一户多好,就那点儿地,还不够我们几个种的,腾下多余的人,该干嘛干嘛,眼下小四也毕业了,挣他妈这些年工分,也没见余钱在哪儿!”李宏达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生气。
“你快拉倒吧!就是有余钱,能到你我手里?俺大一个顶十八!这事恐怕俺大说了也不算,得你未来岳丈人定夺!”李宏图把腿伸进冰凉的裤管里。
“你可别信口开河!”
“我信口开河?你们整宿整宿在生产队草垛跟躲猫猫,到野地田埂上乱转,为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随便去问问:俺生产队谁不知道?装什么装?贾云龙不知道?他装傻充愣,默许你们的事,还不一旁偷着乐?哎,二哥,你们到什么层次了?”
“你乱讲!”
“我乱讲?别捣鼓小人,你才承认?”
“三弟,想不到你这么龌龊!是,我承认我们彼此有好感,也交往了一段日子,并没有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只是……”
“骗人水平不高!二哥,我只是希望你们好事早点成双!”
“大哥还在宁夏当兵,你让我当出头鸟,大哥怎么样?岂不是……?”
“最多明年他就复员了,到时候……车多不碍船路,听我妈说:俺大已经在张罗大哥的事!”
“他一屁十个空,他要能做正事,咱家何至于这样?”
“这样是咋样?”
“你是木头人?没长心和肝?这个看似庞大、兴兴旺的家,早早晚晚会被他败光,落个白茫茫一片,好干净,最后,他人散,咱曲终,这就是我一直不敢接受贾一岚的原因,我生在这个家庭,被他祸害了,那是我活该:投胎错了,怨不得别人!”
“你早早结婚,不就从这个家庭剥离出去了,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月,不就行了?”
“老三哪,你天真得象个孩子,扯动冬瓜带动藤,打断骨头连着筋,油掺在面里,拿不出来了!”李宏达叹一口气,他颓废叹了一口气,“我们将在漩涡中心挣扎,或漂泊到岸,那是吉星高照,常理是:我们会被风浪打入惊涛骇浪底下,并且死于非命!”
“难道说不能改变他?”
“几十年颐指气使惯了,就象没宠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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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轻轻一瞥,看似无意,实则存心,李红霞看见我旁若无人在读英语,心就象湖泊坠入一石,溅起水花而荡漾。脚在田埂上踢踏,然后是故意清嗓子,装咳嗽,“嗯哼!嗯哼!嗯哼!”数声,天色刚亮,太阳还在东边看不清的云海里,打哈欠,伸懒腰,我已经捧着书本,无比寂寥中,来到老渔塘旁边,轻轻一瞥,有时会深入人心。李红霞是个有心人,藏着秘密,掖着喜欢,踏着露水,如鹿撞怀,心里屏障,世俗屏障,一横一竖,象个十字架,耶稣背着它,涂上血色,被吊在那儿,有心无力的事,折磨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无限地憧憬着,露水被踩碎,心波在地上流淌,沾着泥,带着俏,流过的地方,春意盎然,滋生出新的生命,哪怕是萌动的芽,还在土壤中被扭曲,她哆嗦着,颤抖着,心欲何往?那朗朗的读书声,阴阳顿挫,听不懂,越想听,她象蟋蟀一样蹦跳着往那片寂静且寂寞的洼地而去,她想呐喊,喊一句“李子北”,这个在梦里,在亦真亦幻里,千唤万唤的名字,此时,嘴张得可以塞得下鸡蛋,却没有任何一个音符崩漏。
我再一次冷漠,再一次旁若无人,沉浸在自我情境中,我压根就不曾注意有人瞄着我,有人奔向我,有人痴心张望着我,出身贫寒,且不断被贫穷袭扰,被生活的磨难挤兑,读书,唯有读书,才有可能改变命运,认清楚这个道理,哪敢懈怠?心无旁鹜,一心向学,游走,哪怕象蚯蚓一样游走分神,都成为一种奢侈。
正是这种专注,让李红霞痴迷,我之所以能够从一堆怀揣梦想人中脱颖而出,是我执着的回抱,越是这样,结果会离她更远,可望不可即,仅仅只是看见,却远离她,她止住蹦跳的步伐,撩人般看着我,关注男人,欣赏男人,从这里开始,心在嗓子眼,随时可以突突跳出来,“嘿!”她热切地崩出一个意义含糊的字,为这样呼唤,后来她捶过自己大腿,掐过自己的肉,骂过自己浑,怎么能这样?男人心粗,心糙,且发育慢半拍,她的示意,她的执着我永远不会懂,她要的对等回馈,石沉汪河,慌乱,错落,分出枝枝杈杈,无论她怎样刻意修剪,都面目全非。
“噢?是你?这么早?干什么?”看着她挎个篮子,就明白了,点点头,“你忙!”这是推,这是不愿意打扰,一切都在继续,反反复复在来回走,反反复复在读。
嗓子里挨挨挤挤的话,争先恐后,但蹦不出来一个音,她不敢说,核心只有那些字,还可以再简略,翻来覆去,数不出二十个字:我来找你!我要和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这短短的十几个字,挤兑她,压迫她,泪水,不,心油从眼眶中滚落,那是青涩的压榨,不用挤炸,就四流八淌,很多更有力的话语,被道德、被所谓的狗屁矜持拦在那儿,窗户上有层纸,捅不破,虽说是纸,就算有铁钎也捅不破,因为缺少力量,意念被扼杀煎熬死在窗户里。许多年以后,当李红霞痛哭流涕,捅破这层窗户纸时,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那时,她已经是孩子一串的妈,这些足以桎梏一生的绳索,左拽右拉,上提下扯,把她活生扣在那儿,再有贼心,没有了贼胆,苦笑着,用卫生纸擦去委屈的泪水,叹一口气,认的是命,千回百转,怎么也走不出那道坎,这是后话,不说不提,肠子是青的,悔的。
“嘿!你能不能……?”她准备着要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