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靠岸,李宜忠踩在碎如落叶夕阳里,步履如此刚健,想到李红旗给他太多惊喜,他除过安顿一下李宏图,又骑上他那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望着醉态的样子,他陶醉了,先去王红那里逍遥一下,明天回家,欢迎新儿媳到家,卖砖的事,他早在心中提上议事日程,刻不容缓,他要做贾家沟最有钱的人,哼!贾云龙就是个屁,先把贾氏放了,我才是贾家沟第一能人嘞,他们都算什么呀?
人生初定,将来父子在不同的领域,勠力同心,何愁不,焉能不富?他有些飘飘然,只是象流星一样,在心幕上会闪过李宏达的影子,小子哎,父子仇,有那么大吗?大到可以不共戴天?你在哪里?回来吧,都是恓惶岁月闹的,现在倒是想好好和他们大吵,可惜没那个时间,穷吵饿劳,要是现在,他决不会再象以前那样穷凶极恶了,拐过一条巷子,把一切抛到脑后。
王红出去买菜,倒是她的丈夫刘占一在领着孩子,在吃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全然不管孩子。
“哟,刘老弟这么潇洒呢,这酒喝得咋样?”
“是李大老板,你稀客,有日子没见了,刚端杯,你要是不嫌弃,就坐下一起。”
“能行?”
“能行!”
“你这俩孩子不孬!”
“一般般!你恁么多孩子,该操多少心?”
李宜忠并不客气,往下一坐,双手对搓,“刘兄弟,给拿个杯子,顺道来双筷子,这是赶巧了!”
刘占一起身的功夫,王红就推门进来,“哟,李大老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我是鬼?刚坐下,屁股都没焐热,你就来了?第一杯酒都没喝上,你看,酒杯还在刘老弟手上杵着!晚饭都吃了,现在去卖菜,都是别人拣剩下的!不新鲜了!”
“你错啰,这会买菜,既实惠又便宜,他不卖他亏,我不买明天可以再去,这账他算不过来?”
“李红旗怎一声不响走了?他在哪里?”
“长江边上,刚说下个媳妇嵇秀铃,这会儿在老家,明天我也回,他三哥也回!”
“恭喜!”
“这都不叫事,坐下来,喝酒!”
夜涨潮似的,不算太深,从施仁德那里出来,已经满天星斗,路过马菊那儿,李宜忠竟不想进去,曾经的荒唐,让他获得帮助,如今他算是咸鱼翻身,不再需要去那里卖情,便匆匆从那里消失。刘占一刘占一,到底哪一样你占到了?他冷笑一声,他从心里看不起这样男人,自己长期连人占了,且心安理得,每日醉生梦死,他又为世间有这样男人而庆幸:如果没有这号人,他能随心所欲?他正在浮想联翩,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哎,哎哎……”慌乱好一阵,手忙脚乱,自行车走了多个s型,才对挫避开,“腿瘸眼也瞎呀?长着眼睛不看路!”看着骂着,就骂不下去了,是那个老秃驴?
“你再骂一个给我试试!”那人砸了车,回过头来,挑衅指着他,走近了才看清,“怎么是你?”小巷弯曲,他们现在都不再走明面上,而是要绕上半圈,避人耳目,汪凤楠有些生气,“你老小子迷一样消失,又迷一样转回,李宜忠,不管咋说:咱曾经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还帮助过你,心平气和说一句,你女儿到底生了没生?你知道:我是很想要这个孩子,我后半生能指望谁?我们一起谈谈好吗?”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你老小要是早有这个态度,我们怎么可能闹掰?我们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冲突,不管当年对与错,都过去,我也不想计较,只是这事搁置太久,要拿回来重说,有些困难,这样吧,我四儿媳来了,明天我要请我姑爷姑娘回门,我再打探一下,应该是快了,看见没有?今非昔比,我不在乎那仨瓜俩枣!”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人民币,“看见没?这都是小钱,当年要是搁现在,哼哼,不要说祸害我女儿,就是你有这种想法,我也能捶死你!你说你算个啥球虬,就敢给我下套?”
“好汉不提当年勇!”
“屁!你是好汉?我咋就没看出来?滚吧!看见你,我七窍生烟!”李宜忠挥一下手,回身推车就走。
潮湿的露水,象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太阳沐浴在东天海里,桔子红映晕了东半个天,大约是绷不住了,露珠纷纷坠下枝头,噼叭有声,李宜忠和李宏图吃完早点,父子俩一辆自行车,趁着天光,赶回了乡下。
风头正劲的李宜忠,回到乡下,有太多的疏离感和陌生感,显得与那里格格不入,再看家就是个窝棚存在,在全家人面前承诺:年底之前,要买下2oo方砖,这决不是吹牛,后来居然实现,这打了郭成林周枝蔓的脸,五六十方砖,你们嘚瑟个啥,居然用几十辆小驴车,从村东头拉到村西头,全家忙得如同皮猴子,李宜忠不服,且冷哼,那算个什么呀?他要用就用汽车拉砖,拖拉机的不要。
喝完酒,李宜忠身上装了几包好烟,逢人就撒,别小瞧了这点水之恩,那是僻塞的乡下,哪里见过这阵势?牛芳芳拉着嵇秀铃的手,就没松开过,她已经老得象豆腐渣,李宜忠不愿与她交谈,就溜出来。
刘长根混得不行,象只秃尾巴山雀,看见李宜忠赶忙往草垛后躲,好汉真的不能提当年勇。
“刘长根,你这兔崽子往哪儿躲?我可还有笔旧帐没和你算呢!”
“哟,是李大老板,刚才我没看见,我怎么躲你呢?你现在得裂裂巴巴,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听说四和他未婚妻来了?你们家是兴兴旺,而我们家是倒倒塌!你口袋里好烟给我一支,也让我沾沾你们家喜气?”
“滚犊子,刘长根当年不服我,现在服不服?不管你是黑猫还是白猫,你能抓到老鼠才是能猫,这是中央里伟人说的话,你服是不服?”
“服!我服!你老小子能耐嘞!”
李宜忠给他抛一支烟。
刘长根接过去,仔仔细细端详,“是长颈鹿的?”
“你以为是小丰收、大丰收?那些烟能抽吗?烟丝粗劣,焦油含量太高!”
刘长根一边羞愧难当,另一边把烟放在鼻子下,来回抽动,心中滋生出无限慨叹:谁是英雄谁是狗熊,现在一目了然,当年自己也曾意气风,时不时和眼前这个人叫板,那时是何等威风?李宜忠少不得安抚他,要不刘长根会给队长使绊子,现在连死蜗牛一般的李建木都敢轻视他了,他活成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