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府城本来就是为了办置东西,回去还有事情要做,沈三和江氏也只带了蜜娘出来,今日便要回去。江垣要同他们一块走,陈令康也想去陈令茹一直提的春芳歇园林去玩玩,一下子都去了。
曾氏不好意思地添了不少礼品,江氏自是不肯要,“他们也叫我一声江姨,什么麻烦不麻烦,他们爱待多久待多久,我们家正好太大了,人又少。”
沈三知陈敏仪的大儿过来了,却不知江垣,得知他来找范先生,不多在意,范先生如今大抵是不愿意离开的,沈三瞧的出来,范先生颇为不喜京城。
蜜娘坐在靠窗的地方,对面是江垣,装作好奇地问道:“江哥哥,你找阿公干什么呀?”
江垣丹凤眼微微一眯,阿公?唇畔弯了弯,“家里所托,有些事情。”
蜜娘眼睛瞟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头无意识地扣指甲缝,“你,不会要带阿公走吧?”
沈三正同陈令康说话,陈令康颇似其父,无论是面容还是性子,比较健谈,如今还年少,没有陈敏仪那般圆滑老成。
江氏旁边算账,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吧。”江垣模棱两可地说,如果那人同意的话。
蜜娘瞬间心里沉到谷底,江垣惬意地瞧着她……身后窗外的风景。
“你,你能不能不要带走阿公?”半晌,蜜娘又道,湿漉漉的小眼神望着江垣,好似你要是不答应她就能哭出来。
江垣:“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阿公!你不能带走,不然,不然……”蜜娘想了想,脱口而出,“你就不能进我家!”
江氏呵斥道:“蜜娘!”
蜜娘委屈地别过头,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得同两年前一般哭鼻子。
江垣坐直了身子,忙说道:“江姨,妹妹同我开玩笑的,当不得真。”
江氏软和了声音,“蜜娘小时候起,范先生便在我们家,蜜娘一直把先生当做亲爷爷看待,最为舍不得。”
江垣点点头,表示理解,道:“若是你阿公不想走,谁都不能让他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因为知道他们会回来,范先生和沈兴淮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吃,却是不知道他们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范先生看着兴冲冲向自己快走而来的蜜娘,露出和蔼的笑容,待看到后面走进来的江垣和陈令康,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打量他们。
蜜娘抱住范先生:“阿公!”
范先生摸了摸蜜娘的头,没有应,眼睛依然看着江垣。
江垣先行礼:“姑爷爷。”
“你是平文的孙子?”范先生利眼,这个少年眉眼间多有故人的影子。
“是。”江垣又道,“家祖去年去世了,祖母身体亦不大好,念及姑爷爷,便派侄孙前来看望,亦,有事相告。家祖去世前留下一份信件给您。”
说罢江垣就想拿出来,范先生制止住:“先吃饭吧,饭后再说。”
他神情有些恍惚,去年他同京中已经有了信件往来,知舅兄去世,人都会有这一遭,未想如此之快,嫂嫂的信中亦言,大期将至,从信中窥见此番江垣到来的原由,面色有些晦暗,步履蹒跚地走到桌边。
又添了几幅碗筷,江氏又让厨房再加了几道菜,范先生有些沉默,许是因江垣的话语,大家也都刚认识,这顿饭吃的不怎么尽兴。
吃过饭后,范先生带江垣到书房,沈兴淮带陈令康逛园林消食,陈令康亦是从父母的信中得知此人,知他十二岁童生,十四岁秀才,放在京中也是少年英才,颇有几分结交之意,初交之下,却是信了父亲所言,此子当真不类小地方所出。
“……家祖逝世前,曾道最为对不起您,在病榻上的几个月一直派人寻找您的下落,好在在临死前得知了您的下落,知晓您过得不错后,便安心地走了。这封信是他在病榻上写的,那时还不知您的下落,藏在了床头柜中,祖母今年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江垣双手奉上这封信,打量这位一直存在于长辈言语中的姑爷爷,他比祖父小上九岁,许是生活安康,虽是白发,精神姿态显得年轻不少。他年幼时常听祖父祖母提及这位姑爷爷,多有感慨:“如果没有你们姑爷爷,也不知如今咱们家还在不在,太后和圣上也全仰赖他保住了,到头来,是我们对不住他……妻儿皆亡……”
范先生指尖颤抖着接过这封信,慢慢打开,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看到后头,忍不住老泪纵横,以袖掩面。
江垣眼观鼻,正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