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道换后的懿旨当然没能发出去。不光齐正清、庆王等人不会让她下这样的旨,就是王致一党也不可能让王太后如此任性妄为。
现下王氏一党自身难保。若王绮然从皇后之尊降到皇贵妃便能平息整个事件,反倒是件好事。
可王致深知,齐正清绝不会让此事就此轻松过关。他们要的不是什么维护先帝的脸面,也不是什么扞卫圣上的龙威,他们要的是王氏手中的权力!
即使王绮然的后位还给了太安郡主,齐党也仍会死咬着王氏匿诏、太后矫诏之事不放。
匿诏本就是死罪,矫诏更是欺君灭族。若王氏一味对抗,说不得齐正清等人会越闹越凶。
别的不说,他们只每日都跪于午门外哭上一场。届时,请愿的臣工百姓只会越聚越多。任其发展下去,局势必然失控。若引得全国上下一致倒王,那对王氏一族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为今之计,唯有割舍些好处给齐党,才能勉强平息此事。期间自然要讨价还价,多方角力,只为各取所需。齐党欲取最大的利益,王氏欲受最小的损失。
王绮然这枚棋子现下看来齐党并不在乎,保住她也不是难事。这样极好。日子还长着呢,谁能保证王家不会出,申明自己与秦昊轩纳征礼成。
事后竟片叶未沾其身,谁也想不到,那个看似受制于人随波逐流的一介孤女,在此事中扮演着怎样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大概只有齐正清这只老狐狸,才会暗中赞上一句,好手段。
……
再回过头说那日,秦昊轩和黄羽寒于午门外跪地宣唱了大半日,任谁劝也不起身。靖王世子最后都无奈拂袖而去。
直至朝堂上那帮争吵得口干舌燥却仍无结果的大臣们下了朝,才有殿前侍卫奉了皇上口谕,前来赶他二人离开。
羽寒也不理人,木着一张脸,起身便去寻马,招呼也不打一个,跨马飞奔回栖霞山复命了。
而一个人被扔在午门外的秦昊轩,却并不觉得尴尬,眼珠一转,想了片刻,忽然就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
栖霞山上,夕阳正好,金辉红日,彩霞漫天。
灼华开了西厢的窗户望着这青山夕照,忍不住嘴角微扬。
“三姑,羽寒既已回来了,一会儿大概会有客来。让敏毓吩咐小伍他们放行。”
“哦?何人会来做客?今日并无飞鸽传书,郡主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灼华转头冲三姑一笑,又眨了眨眼睛,竟是难得的娇憨可爱,“有人做了大大的好事,自然不会藏起来不说。就算不能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但却总要让受了实惠的人知道。否则岂不是白做好人?”
见她这样,三姑忍不住笑了起来,为灼华这份难得的调侃和顽皮。事情已成了第一步,郡主也轻松起来了。
二人正说笑着呢,忽听敏毓来报,“郡主,羽寒前脚刚回来,那个秦昊轩后脚就来了。
“也不知道羽寒置得什么气,偏不让他上山。可哪知,那秦昊轩也不生气,竟然就在山路旁坐下了,还唱起山歌来。已经唱了好半天了。引得好几个下山的樵夫猎户都围着他听呢。
“黄羽寒的鼻子都快气冒烟了。我若晩来一步,说不得他会被活活气死。”
一听这话,灼华三姑二人相对一视,随即又皆笑了起来。
当时昊轩被敏毓领上山来时,正见灼华在小院中的石榴树下摆了茶炉煮茶。暖风微起,夕阳金晖,青如翠玉的树冠上缀了星星点点的火红花苞。
虽时节不到,还未盛放,却别有一番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态。正衬了树下那素衣少女粉面朱唇,灼灼如霞。
灼华抬眼看向昊轩,轻扬朱唇,微微一笑:“出城不便,山路难行,多有劳累,坐下喝杯热茶吧。”
昊轩似猛然一头栽进了那幽潭一样的眸中,竟有一瞬的窒息,仿佛就要溺于那潭水之中。
他忽然就慌乱起来,手与脚变得多余且碍事,只会傻笑。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声音从自己的口中飘了出来:
“还好还好,不累不累……”
许是被他这副傻样给逗乐了,灼华低头噗嗤一笑,随即忙掩饰着以帕掩口,另一只手提壶去向茶海中注水。
此时,昊轩方才回了魂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你放心,现下我出城来看你反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我本就有……婚约……且今日又同进共退,打了场硬仗。
“我此时来寻你说说今日之事,岂不极为正常?再加上今日朝上已乱成一锅粥,自是无人顾及到咱们……”
昊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灼华对面的石埻旁坐下。又偷眼看了看灼华,见她虽听见自己一口一个“咱们”的,但并未露出半分不满,不由得心中窃喜。又见灼华抬眼看他,忙收了刚刚的小心思,正襟端然坐好。
灼华抿嘴一笑,因见他脸上并无易容的怪疤,不由得诧异道:“你脸上的疤呢?如此以真面目示人,被人瞧见,岂不是露了底细?”
见灼华如此注意自己,昊轩不禁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