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故意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盘算事情?”
“因为你只有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安静。”陆鹤飞动了动胳膊,将王寅搂的更紧。他们方才做过,黏腻湿滑的触感并没有阻挡陆鹤飞的靠近,他说:“想着怎么逃?还是想着怎么弄死我?”
“我在想啊……”王寅笑了笑,轻声说,“要怎么度过余生。”
陆鹤飞最担心的两个问题,王寅都没有给出答案,陆鹤飞有些惊讶,洗耳恭听。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起初,我确实是很愤怒的,这种愤怒可能是基于现实失衡。”王寅含糊地说,“然而人的情绪并不是什么持久的玩意,这里的安静气氛让我有时间去想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姑且认为是在思考人生好了。”
陆鹤飞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王寅说,“当时我到底是多大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儿。那是个秋天,北京的秋天漂亮极了,皇城根下铺满了银杏。我从一个闭塞的小县城里出来,第一次见到一个大城市的样子,恍惚间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觉,原来我从未真正的属于过那里。人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一段漂泊的旅程,城市就是一个又一个驻足的驿站,我出走半生,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如今一朝跌落,你又把我劫来这种地方,心中有恨是自然而然的,可是我想,我这样一把年纪了,忽然某一段人生断掉了,还能回得去么?”
王寅口中的念叨,陆鹤飞是不太理解的。二十岁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有的是时间,尽管浪费。王寅的话也是在跟陆鹤飞绕圈子,感悟归感悟,事情确实另一番事情。
“那就不要回去。”陆鹤飞斩钉截铁地说。
“小飞,你有没有想过,我比你大这么多,总是要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的。”王寅说,“这样看来,你现在的执着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陆鹤飞却说:“我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等真走到那一步,就再说吧。”
“你……”王寅想说你会后悔的,想了想,没说出口。年轻人从来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这样一个精神病晚期的年轻人就跟不知道了。他干笑了一声,打算明日再议,陆鹤飞却说:“王寅,我有几个问题,想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什么问题?”
陆鹤飞犹豫了两秒,才缓缓说:“你爸爸,是被你气死的么?”
王寅的态度与陆鹤飞形成鲜明的对比,想都没想,果断说:“是。”
“那你和你弟弟,你们……”陆鹤飞艰难问道,“有过么?”
“有。”
这样一个字在陆鹤飞心里炸开了,原来看听别人说跟听王寅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王寅是个非常坦率的人,他说过做什么做过什么,哪怕不堪到极致都不会否认。这也叫陆鹤飞那微乎其微的奢望彻底覆灭。
“那……”陆鹤飞的声音冷了下去,“你想杀了他么?”
王寅顿了一下,说:“想。”
陆鹤飞问不下去了,他怕他再问更多,自己会率先崩溃。王寅回过头来,波澜不惊地反问他:“何必再向我求证一遍呢?我本就是这么一个烂人,什么事情我都做的出来,所以你喜欢我什么?”
陆鹤飞说:“你夜里,睡得着么?”
“我睡不睡得着,你不清楚么?”王寅聊这些东西比聊吃饭还简单,“啊,不对。你碰见的是快四十岁的我,你挺幸运的,小飞。”
再怎么有着尖锐棱角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岁月的风霜打磨掉一些。王寅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恨意。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跟王辰同人不同命。这样的心态叫他更是争强好胜,一路走来,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以各种方式退出了舞台,他爸死的时候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因为刀锋见血,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事情。”王寅说,“放下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是渐渐变得懒惰,渐渐提不起精神。
“这么看来,你出去也应当是在监狱度过余生。”陆鹤飞说,“我真的是在救你。”
王寅暧昧地说:“这里确实也同监狱无异。”
“不。”陆鹤飞摇摇头,“监狱里没有我。”
王寅“哈”地笑了一声,像是笑话陆鹤飞幼稚:“对我来说,都是困境。”他翻了个身转回去,说:“小飞,睡吧。我可不跟你一样,我年纪大,可熬不了夜。你关着我不叫我走,多少叫我过的舒坦点吧。”
陆鹤飞问:“过舒坦了,你就不想走了么?”
王寅的鼾声起来了,显然无法回答陆鹤飞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