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幻觉还是梦?目光疑惑地望向对面墙上时,除了阵旧斑驳的痕迹,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深井。她不敢声张,心虚地吁了口气。如果坠井的是自己,那看着自己坠落的那束目光是谁?现在坐在医院走廊的又是谁?过于真实的场景让她无法相信那是幻觉。
门终于开了,看到医生出来。两个人忙起来上前询问,医生说:“可能治疗时间会久一些,不过,一切会好起来。”
梅月婵涩哑的声音紧紧地追问:“确定,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对吧?”
‘需要观察两天,才能确定。’医生望着她干裂的双唇和蹙紧的眉头,迟疑了一下。这句例行公事的口语,很可能是压倒生命的那根稻草。他换上一种坦然地微笑:“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着急而紧绷的双肩,很明显的松弛下来。梅君把疲惫的身体靠在墙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抽泣起来。看到手术车缓缓出来,这才重新爬起来,抹了抹眼泪,亦步亦趋跟进了病房。
两床之间,靠床头的位置有一个放杂物的小柜子。家豪在离门最近的小床上。
“坠儿?”梅君轻轻抱起哭嚎不止的坠儿,解开胸前的扣子,放在他后背的手轻轻地拍着,坠儿无助的哭声逐渐变得平静。
“梅姨?”家豪仍在不停地抽泣着,声音沙哑暗沉:“我妈呢?”
“她很快就来了。别怕,家豪。”梅月婵蹲在床头,双手握住他冰凉的小手,一直煎熬的心放松下来,心中的愧疚瞬间变成温热的泪水:“梅姨不会走,一直陪着你。”
走廊尽头,快步奔跑的高跟鞋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揪着梅月婵的目光,再次揪紧她的心。在医院门口一下黄包车,她就把晓娟的地址告诉了车夫,让他立刻去通知家豪的家人。
两个人快步走出病房。晓娟焦灼慌张的身影闪过拐角,四不张望,看到她们便径直奔了过来,吴妈的身影紧随其后。还没等停下脚步,晓娟气喘吁吁高声急问:“家豪在哪里?”
“这个房间。”望了望梅月婵愧疚的面色,怀抱孩子的梅君抢先回答:“太太,这里,您千万别着急。”
擦肩而过时,晓娟浑身透着夜的凉意像萧瑟的风扑面而来。
望着泪水涟涟面目全非的儿子,晓娟扑到床前,忍不住惊声大叫:“家豪?儿子?”
“医生说了,孩子没有生命危险。太太,您千万别着急,对不起啊。”
晓娟对她这些忏悔的话置若罔闻,根本无暇搭理。目光焦灼而急切,一瞬也不离开家豪,仔仔细细看过家豪身上的伤,仍然不放心的问:“儿子,还有哪儿难受吗?”
家豪拧眉摇了摇头,口中喃喃的:“疼。”
晓娟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紧锁的眉头像山峦的褶皱,始终无法舒展。喘了口气,吸了吸鼻子,突然扭转脸猛然起身,怨恨而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刀子掷向梅月婵:“你是怎么带他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面对晓娟的厉声责问,梅月婵愧疚的垂下脸,双唇轻轻颤动了两下又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对不起,夫人。”
“我对你一再宽恕你仍然屡次出错?家豪长这么大,我没有忍心让她受过一次伤。”晓娟说着,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事到如今她已经极为克制,但忍不住对儿子的心疼。狠狠的瞪了她两眼,拭去脸上的泪水,转过脸轻声安慰儿子:“儿子,你先忍着点。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妈妈带你去最好的医院。”
梅君心疼地望着梅月婵,为难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着火?你自己不惜命就算了,别人家的孩子也这么不尽心?”晓娟双眸中盈着浓浓的雾气:“我的孩子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晨光在窗棂上无声流淌,驱散黑夜的灯光显得可有可无,灰蒙蒙的天空无声酝酿着一场夜晚延绵过来的雨意。
受了一夜疼痛和惊吓的家豪,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靠墙坐在地上的梅月婵起身,沉默着开门出去,在厕所旁边的房间洗把脸。
快天亮时,吴妈独自先离开了医院。晓娟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一手支着头。微闭双目,面色倦怠而忧愁。
“夫人,你要吃点东西吗?绿豆粥行吗。”梅月婵低眉顺眼走上前,小心询问。
“不用了,吴妈一会给我送来。”小娟微闭着双目,懒懒地说。
“你身体不方便,要多休息,我来看着家豪吧。”梅月婵声音很轻,谨慎地说。
小娟扬了一下眼角,低声道:“你看着,我能放心吗?”
梅月婵无语。
走廊上,有人在焦急地向路过的医生打听:“昨天晚上有没有两个烧伤的孩子,来这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