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王太后驾崩于长乐宫内的长信宫。一连多日,汉武帝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管他了,再也没有长辈可以撒娇了。
以前,汉武帝很厌烦王太后的唠叨,甚至有一段时间不愿踏足长信宫。但当那个人突然失去时,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偌大的长乐宫,成了一座记忆之宫。
长乐宫最早是汉高祖和吕后生活、处理政务的地方。高祖驾崩后,后世皇帝搬到了未央宫,长乐宫成了太后或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
实际上,太后或太皇太后只居住于长乐宫中的长信宫,剩下的宫殿一部分改成了祭祀之所,一部分闲置,偶尔也有一些身份特殊之人居住于此,比如太子。
如今,王太后驾崩,汉武帝再也不用每隔五日前往长乐宫问安,或者时不时的被叫去问话。偌大的长乐宫变得无比安静,彻底的失去了主心骨。
几天之后,王太后被安葬于阳陵,和汉景帝的陵墓遥相呼应。
下葬的那一天,除极个别有特殊情况外,诸侯王全都入朝祭拜,长安的王侯贵戚更是无一缺席,长乐宫里一片白茫茫的缟素。
送葬队伍中,赵王刘彭祖、中山王刘胜、胶东王刘寄和常山王刘舜哭得最为悲伤。因为他们都是王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对王太后感情颇深,平常又难得一见。
按理说,王太后驾崩,最高兴的莫过于刘嫖。但年过六十的她,对很多事早已看开了,也早就原谅了王太后曾经的针锋相对,岁月模糊了过往,也消弭了爱恨。
一个月后,汉武帝突然下令,罢除西南夷的大开发,只保留南夷和夜郎两个县以及一个都尉,集中精力修筑朔方城,犍为郡则进入放任自流的状态。
对于汉武帝的这个举动,很多大臣感到不解,还以为是王太后的临终遗言,其实是汉武帝的不得已而为之。西南夷的开发耗费巨大,成效却甚微,远不如朔方郡更有战略价值,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西北,以及西域。
七月十二,于单病逝于右北平,汉武帝尊重沃阳公主的意愿,让其继续居住于涉安侯府。
没过多久,伊稚斜获悉了王太后驾崩的消息,趁火打劫入侵雁门郡,杀害掳掠一千余人。汉武帝怒不可遏,但终究没有打破大丧之年不出兵的惯例,选择了隐忍。
自从夺得大单于之位,这已是伊稚斜一年内的第二次入侵。这个野心勃勃的新单于,比此前任何一位单于都好战,却也被汉武帝牢牢记在了心里。
承明殿内,汉武帝默默的看着地图。良久,他转过身,对卫青道:“要想彻底解决匈奴之患,除了打,还必须有另一种手段。”
卫青沉吟道:“陛下是想联络其它部族吗?”
汉武帝点头道:“正有此意。”又指着地图道:“匈奴的东面是东胡,曾被匈奴人击败,但他们的后代乌桓人有崛起之势,咱们应该与乌桓人和平相处,让他们在东面牵制匈奴人。如此看来,放弃苍海郡是极为正确的。”
卫青看着地图沉默不语,汉武帝继续道:“西面呢,一旦将朔方郡经营好,不仅可以稳固长城防线,还可以起到屏障河西的作用。”
卫青神色一动:“陛下想要夺取河西吗?”
汉武帝斩钉截铁:“当然!夺取河南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河西,一旦打通河西,就可以从这里通往西域。如果能征服西域,不亚于在西面张起了一个大钳子。到时候,东面和西面两个大钳子一起发力,匈奴人只能逃往漠北。”
卫青双眼放光,感叹道:“陛下果然是大手笔。臣之前还有些不解陛下为何要罢除西南夷。如今看来,陛下是在下一盘大棋。”
“不,朕只是暂时停止开发西南夷,一旦解决了匈奴人,肯定要重启。到那时,不管什么闽越、南越,统统都要纳入汉境。”
“陛下宏图远略,臣佩服之至。”卫青发自内心道。
“人生短短数十年,如果不抓紧时间奋发有为,千百年后,谁还会记得你呢?朕这一生,注定是要做大事的。”汉武帝的话语中既有感慨,也有豪情。
“能与陛下生在同一个时代,是臣的荣幸。”
“其实,这都是相辅相成的。朕的构想再伟大,如果没有执行的人,终究是一场空谈。卫青,朕对你寄予厚望,你有信心替朕打通这河西吗?”
“有!”卫青豪气冲天。
“既要有信心,也要有计划。接下来,朕要你在蓝田训练出至少十万骑兵。”
“十万?士兵可以招募,马匹非一日之功啊。”卫青沉吟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马的事朕已经在着手解决了。五年之内,最少要比现在多出二十万匹马。到那时,足可以支撑扫荡单于庭。”
“如果有足够的马,臣绝对有信心。”卫青兴奋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汉武帝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朔方郡和养马之上,练兵则全部委托给了卫青。为了以示对苏建的重视,汉武帝授予他卫尉之衔,仍在朔方主持筑城。
与此同时,卫青的另一位部将张次公也得到了重用,被授予中垒校尉,执掌北军。
汉武帝之前,北军一直由中尉执掌。后来,中尉的职责逐渐转变为长安的治安巡查,或者作为皇帝的特使处理重案要案,北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中垒校尉。
至此,汉朝的兵权基本落入卫青之手,他本身为车骑将军,又执掌最精锐的期门军。上林苑则相当于一所军校,卫青作为校长,培养了一大批杰出的青年将领。
一时间,卫青的威名在长安如雷贯耳,比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卫青的地位在一步步攀升,卫子夫的处境却变得微妙起来。
尽管汉武帝依然信任她,甚至将少府都交给了她,也就是皇家的钱袋子,但汉武帝让她侍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对于这些悄然发生的变化,卫子夫早有心理准备。身为皇后,一旦过了三十岁,皇上大概只当你是一个大管家,而不是一个女人吧。
随着卫子夫侍寝的机会变少,尹美人和邢美人侍寝的机会逐渐变多,尹美人甚至还怀上了身孕。汉武帝很高兴,将其升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