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汉武帝颁下诏令,宣布大赦天下。按照规定,汲黯也在大赦之列,随即被放出了廷尉署监狱。
汲黯被罢职后,定襄太守义纵被提拔为右内史,河内太守王温叔则接替了司马安的中尉之职。这两人都是天下闻名的酷吏,到任后,长安的治安更胜以往。
时隔近三个月重见天日,汲黯并没有多少欣喜,朝着未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叹一声,回府收拾行李准备回到东郡濮阳老家。
渭水码头,领着一家老小,汲黯落寞的站在岸边,等待着船家的起行。这时,有一老一少从城中策马而出,大喊道:“汲兄留步。”
汲黯回头一看,是司马谈和司马迁父子,他呵呵一笑:“老夫丧家之犬,司马兄不怕沾染落魄之气吗?”
司马谈正色道:“你我相交一场,汲兄难道还不知我的为人吗?”
汲黯叹息道:“想我位列九卿时,人人对我敬而远之,唯有司马兄始终平等相待。如今,我九死一生罢官回家,同僚避之唯恐不及,恐怕还有人举杯相庆。偌大的长安城,竟只有你父子二人前来相送,诚可叹也。”
司马迁躬身行礼道:“晚辈拜见世伯。”
汲黯打量了司马迁一眼,点头道:“贤侄越发光彩照人了。”
司马谈呵呵一笑:“汲兄,时间方便的话,可否小酌一杯?”
“好,就在这里把酒一别吧,也不知日后能否相见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是对于两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来说,日后还能不能再见,只有天知道。两人都是赤诚之人,聊着聊着,终究还是回到了国事之上。
“汲兄以为,我汉朝果真走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吗?”司马谈忧心忡忡道。
汲黯淡淡一笑:“司马兄过虑了,汉朝的崛起指日可待。”
司马谈大为不解:“没想到汲兄竟是如此乐观,为何那日在皇上面前,却将国势说得如此不堪呢?”
“皇上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远超文景二帝,但他又是个好大喜功之主,如果一味的狂飙突进,早晚有一天会盛极必衰。老夫之所以逆龙鳞,就是不想看到这一幕啊。”
“汲兄洞幽烛微,苦心积虑,老夫佩服。”司马谈由衷感慨道。
“子长,你如今在哪里做事呢?”汲黯微笑着问司马迁。
“回世伯,晚辈如今在陛下身边担任郎中,还请世伯指点一二。”
“好!好!好!”汲黯连说了三个“好”字,感慨道:“皇上最会用人,也会调教年轻人,你能跟在皇上身边,是你的大机缘。不过,老夫有一言想送给贤侄。”
司马迁躬身道:“世伯请讲。”
“皇上虽善于用人,却也不爱惜人才,身边之人动辄得咎,贤侄日后一定要学会自保啊。”汲黯语重心长道。
司马迁不以为然道:“世伯所言,晚辈不敢苟同。为人臣者,当尽忠直言,岂能因为顾惜己身而坏了君臣大义?晚辈在世伯身上可从未见过自保二字啊。”
汲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年轻人忠勇可嘉,老夫落入俗套了。其实,皇上虽然待下严苛,行事专断,但并非刚愎之人,表面上从不认错,却勇于改正。如果贤侄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皇上终究会敬你三分的。”
“多谢世伯指点。晚辈相信,世伯定能有重返朝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