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泰山的顺利结束,让汉武帝倍感振奋。尤其是连续两日泰山上碧空如洗,风和日丽,更让他相信已经得到了天地的认可。
从海边跟随而来的方士嗅出了汉武帝的心理信号,纷纷建言,此时前往蓬莱岛,有很大可能会和神仙相遇。
汉武帝深以为然,封禅泰山的第二天就重新回到海上。站在琅琊台,汉武帝逸兴遄飞,下令公孙贺准备大船出海寻找蓬莱岛。
蓬莱岛是传说中的仙岛,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公孙贺苦苦哀求,劝说汉武帝不要贸然前往,其他大臣也纷纷跪地请求。
然而,汉武帝铁了心要寻找神仙,岂是一般人能劝住的?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这时,全程参与封禅的东方朔说话了,对汉武帝道:“陛下,自古以来,与神仙相遇,都是出于自然,没有强求来的。若是有缘,不求自来;若是无缘,纵然到了蓬莱岛,见到神仙,也无法成仙。”
汉武帝脸色一变,冷冷道:“东方朔,你是什么意思?是讽刺朕和成仙无缘吗?”
“陛下息怒,臣不敢。臣听说,黄帝成仙飞升时,是神仙亲自来接引的;秦始皇为了成仙,周游全国,没有见到神仙的一鳞半爪。臣希望陛下是黄帝,不是秦始皇。神仙暂时不来,或许是因为陛下功业未满。”东方朔不卑不亢道。
“那你说说,朕还有什么功业未满?”汉武帝盯着东方朔道。
“敢问陛下还记得燕国吗?”东方朔神色自若,反问道。
“燕国?你说的是哪个燕国?”汉武帝愣了一下。
“回陛下,当然是我朝的燕国。高皇帝时,燕王卢绾作乱,逃入匈奴,燕国人卫满逃出边塞,占据了秦国故地,并取代了箕子朝鲜。如今,卫氏朝鲜一直在招降汉人流民,从不向陛下朝拜。臣还听说,辰国国君想要入朝进贡,遭到了朝鲜的阻拦,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汉武帝稍显意外,淡淡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待诏,竟对国事如此熟悉。”
“启禀陛下,臣心中始终铭记陛下的成仙之道,渴望能与陛下一起成仙飞升,不敢不注意与秦始皇的功业相比。”
汉武帝哈哈大笑:“东方朔,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是不是以为,朝鲜没有归顺,朕的功业就不如秦始皇?既然不如秦始皇,那求仙之事岂非更加虚无缥缈?”
“陛下圣明。”东方朔连忙道。
汉武帝沉吟半晌,大声道:“好,那就到辽西看一看。”又对东方朔道:“你重新做回郎中吧,希望不要像上次那样荒诞不经。”
去年,东方朔在酒醉之后居然在殿中撒尿,汉武帝爱惜其才,没有杀他。
于是,汉武帝放弃了南下寻找蓬莱岛的计划,决定从北海郡入海北上,巡视北境,为收复朝鲜做准备。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霍嬗忽然暴毙身亡,从发病到病亡还不到一天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寻兰悲痛欲绝,深感对不起霍去病,投海自尽。
得知消息后,汉武帝潸然泪下,沉痛道:“骠骑将军一生征战,功盖当世,子嗣就此断绝,朕对不起他啊。”
霍光哽咽道:“陛下无需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兄长能在盛世大放异彩,九泉之下必当感到自豪。”
汉武帝看了一眼霍光,欣慰道:“幸亏他还有一个弟弟,不然,朕何以为报呢?这样吧,你先回去,将霍嬗送到茂陵葬在景桓侯旁边。“
“谢陛下,臣即日启程。”霍光低头擦了一下眼泪。
四月二十五,霍光带着霍嬗的灵柩返回长安。同一天,汉武帝北上北海郡,然后从北海郡乘船入海,从碣石登陆,然后巡视辽西、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定襄和云中等北方诸郡。
也许是为霍嬗之死感到惋惜和悲痛,一路上,汉武帝的情绪很低落,每到一处,没有过多停留,都是匆匆而过。
五月二十,汉武帝抵达五原,巡行北边到此结束,然后返回了甘泉宫。甘泉宫短暂休整后,于五月底回到了长安。
六月初一,时隔半年,汉武帝在未央宫举行大朝。大朝之上,卜式再次向桑弘羊开炮,火力之猛让人瞠目结舌。
当时,关中地区发生了旱灾,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卜式趁机进言道:“自古以来,朝廷的衣食供应全靠赋税,如今桑弘羊却让官吏们坐在市场店铺之中,贩卖货物,追求利润,如同商人一般,有失朝廷体统。臣以为,只有烹杀桑弘羊,天才会下雨。”
此言一出,群臣鸦雀无声。汉武帝强压怒火,冷冷道:“平准法损失了商人的利益,你如此抨击桑弘羊,是不是在为商人代言呢?”
“回陛下,臣不是为商人代言,而是不忍朝廷赚取百姓的财富。桑弘羊设立平准官,将全国的货物集中于平准官之手,桑弘羊才是全国最大的商人,是盘剥百姓的刽子手。”卜式不甘示弱。
“够了!”汉武帝怒道:“你说桑弘羊是最大的商人,那朕是什么?”
卜式一时语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汉武帝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汉武帝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他觉得卜式太不知大体了。自从施行平准法一年以来,仅仅山东的漕粟一年就增加了六百万石,帛增加了五百万匹,而这还是在没有加赋的基础上实现的。
今年,汉武帝在外巡狩将近半年,耗费的帛百万余匹,钱粮过亿,但太仓和甘泉宫的粮食还是满的,如果不是桑弘羊,谁能够做到?
卜式被怒斥,意味着桑弘羊的做法得到了汉武帝的认可。从此以后,朝廷财赋方面的事情,汉武帝一切听从桑弘羊的。
所以,尽管仍然有很多人不认可桑弘羊的做法,但对于他的成绩,却无法视而不见,更不敢随意攻击。
几天后,汉武帝赐桑弘羊左庶长爵,黄金百斤。这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能为皇上开疆拓土,能为朝廷增加财赋,才是真正的好臣子,至于那些只会做表面功夫的,还是靠边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