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恐惧如水似地漫上来,他急忙起身,左肩伤处被扯得剧痛,也不过咬了一下牙,胡乱趿着床前木屐,匆匆走出去。掀开门帘走到外厅,一眼看到方小杞站在门口檐下,跟一名差役吩咐着什么。
她已换上干净的公服,利利落落站在晨光里,望过去竟有些耀眼。
她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屋内:“大人,你起来了?”
沈星河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着,眼里含着初醒的懵。他站在屋里的阴影里看着她,“嗯”了一声,退回内室,静静站了一会儿。
这会儿他彻底醒了,回想自己刚才睡懵似的反应,觉得自己可笑。
从昨日起,他死也不肯回去养伤,非要待在岛上盯着现场,其实,并不是觉得此处离了自己不行。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他莫名害怕自己走远了,一回头,所有人已不在那里等他。
连亲哥哥都想杀了他,还有谁不能抛弃他?于是他一边跟着、缠着方小杞,一边故作镇定地掩饰自己的恐慌。
真是个可怜虫——他嘲讽地对自己说。
方小杞处理完了一点事,回到屋里时,沈星河已经换上备在床前的鸦青长袍。衣物都是他本人之物,是方小杞差人,连夜从碧落园拿来的。
沈星河已洗完了脸,竟然还盘好了发,只是因左手不便,发髻盘得有些歪了,正哆嗦着手托着一顶小金冠,试图往脑袋上戴。
方小杞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接过金冠:“大人你干什么呢?白药师说你的左手还要吊几天,动不得的!你怎么自己梳发呢?”
“我一个人能行。”
沈星河垂眸说。
方小杞听着语气不对,凑近他打量:“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伤处弄疼了?”
沈星河退开一步:“没有,已经好了。”
方小杞看他气色比昨日好了点,只是唇色依然苍白。那可是极深的箭伤,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好了?她感觉沈星河很不对劲。从前他总是想方设法挨近她,拉拉袖子揪揪头发,不由自主躲避的,总是方小杞。这会儿,沈星河竟然躲她?
方小杞隐约猜出,他情绪低落,还是因为沈兴芒。必是他一觉醒来,记起发生的事,心里又不痛快了。
这种来自亲人的伤害,原不是一两句劝就能劝好的,无论搁在谁身上,都是个难以过去的坎,在今后的时光里,会反反复复地折磨他,这辈子能不能迈过去,亦是未知。
方小杞心里酸疼,面上却轻松,有心哄他:“大人,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有起床气啊?”
“才……才不是!”
方小杞一乐:“我给你重梳一下头发好么?”
“不用!”
沈星河嘴里说着不用,人却不由自主坐到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