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燕萍退回她爸吕全有的房间里,关上门,靠着墙,轻轻摩挲手里的残破木牌。
木牌上,缠绕着几根长短不等的头发。
她总是被喊去做各种杂活,想收集家里人的头发实在太容易了。
二伯是必须要死的。
狠狠欺负过她的、不把她当人也不能留。
该死的都死了,家里估计也不会有人有闲心来管她了,那么……她应该就能自由了。
吕燕萍有些疲惫,扶着墙缓缓坐到地上。
上个月,爷爷让大伯打电话给她,在电话里用命令的语气让她收拾东西回家来相亲。
读到大学最后一年、已经在盘算着毕业后要去哪个实习过的单位工作的吕燕萍如遭雷击。
她为自己规划的“出路”其实谈不上多好,不是去贫困乡镇的小学任教就是去乡村支教,都是要吃苦的,但吕燕萍并不怕吃苦,反正再苦也不会比留在家里更苦。
没想到爷爷这个吕家的一家之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这个考上了省师范的孙女飞出吕家去;不管她是成了大学生,还是能当上老师,在爷爷的心目中都是吕家的“耗材”,都得为吕家人掏心掏肺地、不计个人得失地付出。
吕家人从小到大给了她一口饭吃,就把她这一生都买断了。
收拾好东西浑浑噩噩地走出大学城时,吕燕萍想到了死。
上大学这几年,耳边听着和她同龄的年轻人们诉说着对未来时憧憬,期待,野心,她也忍不住做起了摆脱鸡场乡吕家、获得新生的美梦。
美梦被打碎,但曾经看到过希望的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去过“一生苦乐由他人”那种连古人都悲叹无奈的日子了。
也就在她产生了求死的念头时,她得到了这个小木牌。
厌恶某人、恨不得某人去死这种念头,正常人都会有,但绝大部分人都只是偶尔想想罢了,并不会真就付诸于实际——绝大部分人是承担不起害死人的罪恶感和愧疚的,很多人只是无意中伤害到他人,也会无数次在夜晚辗转反侧良心难安。
吕燕萍原本也并不是能下得了手的人,直到她被爷爷领着去见了相亲对象。
这个爷爷一手安排的、吕家上下包括她的父母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相亲对象,击碎了吕燕萍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
下定决心让爷爷去死的那个晚上,和决定让她爸去死时相同,吕燕萍连噩梦都没做。
就像现在,她决定让吕家彻底完蛋,心里面也没有什么畏惧、恐惧、负罪感。
只有满心的期待,和……一丝丝隐约的不安。
——用这么邪门的办法害死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什么代价?
吕燕萍不知道,此刻的她也不太愿意去深想。
她让自己努力去想摆脱这个牢笼后能获得的自由美好的普通人的生活,让自己尽量去想开心的事。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就用这一次了,以后再也不用了,也不需要用了。”
两只手紧紧攥着残破的小木牌,吕燕萍嘴里无声地呢喃自语,“吕家一散,没人再顾得上我,没人能再栓得着我,我就自由了,就哪里都可以去了……我就不用再做这种事了。”
另一边,吕子华把衣服送去乡派出所交给胡文月,听胡文月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半天把他爹的后事操持好,又回到吕家。
主楼堂屋摆了灵堂,几个长辈和大堂哥坐在右副楼一楼客厅里抽烟,见吕子华进门,吕庆生就招手喊他过来。
待吕子华坐下,吕庆生就道:“你爸的后事,我和你五叔幺叔、四姑妈和你大堂哥商量了下,还是不要大办了。”
“咋个就不能大办?”
屁股还没坐稳的吕子华蹭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道,“我爸死得这么冤枉,身后事都不好好办,我爸咋能走得安心?!”
“你激动个哪样嘛,坐到!”
吕庆生也来气,喝道,“你以为我不想给你家爸大办?你爸是我亲弟弟!你自己看哈家里头这情况,前后一个月不到,连办三场白事,我们吕家人在外面人眼里面成啥样子了?你是不是要全鸡场的人都来指指点点,说我们家晦气犯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