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果然很美。
观景台是木质的,周围设着半人高的栏杆,从上往下看到的都是层层叠叠的绿意和点缀在其间还没来得及变的深红的枫叶,碧蓝的天空似乎离人很近,却又似乎比平时更加高远。
邵循深吸了口气,感觉每一口呼吸都泛着山间清甜的气息。
她的脸上因为愉悦而更添光彩,迎着纯净的天空和山间绿意,秋日不浓不淡刚刚好的阳光偏爱这样的美人,轻轻抚摸她白瓷美玉一般的面庞,细细的光尘在她睫毛间跳动,整个人都美的像是要飘飘欲仙似的。
邵循看美景,旁人在看美人。
皇帝专注的看了她一会儿,碰了碰她放在栏杆上的手背:“冷不冷?”
山里的风其实凉沁沁的,但是邵循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不冷,我刚爬了山,现在浑身都是热的。”
但她的手却是冷的。
皇帝想到慧源大师的话,有些不放心,他伸出双手放在邵循面前。
邵循以为他要试自己掌心的温度,便将手放了上去,然后皇帝就用自己的手将她的裹了起来。
她怔了一下,皇帝将她的手严严实实的捂在手心里:“你的手太凉了,血不达四末,体内必有虚证。”
邵循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的双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已经算好的了。”
“那是你们不常活动,你那样好的骑艺,不要荒废了……逐日给了你,就没见用几次。”
皇帝本身对女子的态度是比较开明的,他的孩子不分男女都是要学习骑射,若是愿意的话,学些武艺也可以,比之前朝连公主受了驸马虐待,想要合离都要拦着的皇帝好多了。
邵循本想夸赞一句,但是听到后来就不对味儿了。
“嗯……我要是去了御林苑,该不会您也‘碰巧’去了吧?”
皇帝被说中心事也不慌张,他用力握了握邵循的手:“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邵循轻啐了一下,将已经被捂热的手抽出来收进袖中,转过头继续向远处看。
她看到远处一片朱红色,不禁眯着眼问道:“陛下,您知道那处是什么么?”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太极宫。”
邵循心下一顿:“竟然在这里也能看见……”
那里是皇帝的家,但是他向它望去的时候眼神却有些复杂:“这座宫殿,比这山中的古树年纪还大,朕每每从远处看它,总觉得它建得向一尊张开大口的巨兽。
这可不是什么褒义的措辞。
“天下人都向往的太极宫,您竟然这样形容么?”
邵循道。
皇帝就这样眺望着住了大半辈子的宫殿,邵循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却听他缓缓开口道:“朕十四岁的时候随着父母兄长住进了那里,本以为只是暂时的居所,等到成年封王建府就会搬出去,谁成想……一转眼就二十多年过去了,它真的是一尊巨兽,张着嘴就能吞没时间和所有往事。”
邵循心里一直想知道一件事,换了之前她就算憋死在心里也不会开口的,可是现在看着皇帝沉静的侧脸,她有种感觉,不论自己问什么,这个人都不会介意的。
“……您当初想过会在太极宫留一辈子么?”
这问题还是委婉了一些,皇帝有些失笑,因为这问题的实质就是他当初有没有想过做皇帝。
“只有你有这胆子问出来。”
皇帝转过头来摸了摸邵循的脸,语气中带着宠溺与爱怜:“朕也只跟你说实话——是有过的。”
这个答案并不出邵循的意料,她倚在栏杆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也仅仅是在心中转过这个念头而已,当时为了立储,朝堂上要吵翻了天,你知道的,朕在军中长大,建立大周朝的每一场战役都或多或少的参与过,得到的支持自然比兄长多得多。”
他道:“怀悯太子,就是朕的同胞兄长。”
邵循点了点头,这个也是一位大家都知道,但是轻易不提起的人,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还是有不少人暗地里认为是宁熙帝毒杀了亲兄,就为了谋夺皇位。
“皇位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每个男人或多或少都对它有所向往,朕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是……怎么说呢,那时候年少轻狂,在宫里住了几个月就被拘得不耐烦了,仍是想念在军中的日子,心底里就觉得,可能当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要更合意些。”
邵循平时根本没有渠道了解皇帝年轻时的事情,听起来格外入神:“您……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皇帝失笑:“朕也年轻过啊,那时候根本坐不住,听到要上战场就两眼放光,当初军队里的几个老叔叔都说朕是天生的将领,就该一辈子住在军营里。”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如此的温文尔雅又贵气的男人,一点看不出曾上过疆场染过鲜血,反倒像是生来就手握玉玺要做皇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