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呆站良久,最后把发钗放进檀匣,狠狠扣上锁,丢进库房的角落。
一抬眼,恰好看到丢在这里许久无人问津的画卷。
因为她不太珍惜,所以陈旧画卷被轻轻地划了一道划痕。
看上去颇有些破旧,似乎无人在意。
她点开昏暗的油灯,慢慢把画卷展开。
白色骏马高高仰首,坐于马背上的少年一身深绯锦衣恣意张扬,他高举长弓拉出满月的形状,挑起一抹骄矜风流的笑意,眉骨的骄傲一如今朝和既往。
宫殿外隐隐传来太监下值换班的声音。
夜幕彻底过去,新的白天到来,偌大的栖云宫渐渐变得热闹。
鹿白的泪水突然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连成珠串砸在画卷上。
她一怔,慌乱地想要把画卷擦干,指腹却又带出一道长长的水痕,把下方的颜料给晕开了一点。
她失措地蜷了蜷手指。
画卷上的少年眉目如依亘久,但看画人的心境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她想,其实景殃在这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把并蒂鸾凤钗作为十六岁礼物送给她了吧。
景殃风流骄傲,惊世无双,本就该得到千人万人的仰望和拥戴。
如今,他披上乌麟盔甲前往千里之远的沙场,守护东郦最重要的防线和百姓,与她隔着百道峦障沟壑,尚不知需要征战多少年。
且不说她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刻,就算等到了,她跟她之间也会变得不熟悉。
到那时,他战勋加身而归,光耀满门。心悦他的女子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而她只是一个亦步亦趋追在他身后、没有姓名的“小跟屁虫”,沦为京城百姓的谈话闲资。
她已长大及笄,要知礼守节,跟他保持距离,要像普通君臣一般受他一句“公主殿下”的礼。
她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悄悄扯他的衣袖都会被纵容。
他们只会越来越远。
然后,再无交集。
鹿白狼狈地抹起眼泪,却越擦越多,剔透泪水滴在画卷上,晕开大片颜料。
她有些无措地盯着画卷,情绪慢慢地涨满,最后如同抑制不住的潮水,把她的眼眶冲涮成红通通的颜色。
眼前再次徐徐展开他们初见的画面。
她假装摔在他脚边,他面含笑意地当众给她撑腰,却在这之后冷淡地把她拒之门外。
他的眉眼模样,早在那时就刻在她心上。
鹿白一点点把画卷抓紧,揉进手心里,死死攥着。
嫣红嘴唇被贝齿咬得发白,喉咙溢出低低的泣咽,最后再也克制不住,任由哽咽哭声在寂寂库房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