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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赵胜才慷慨解囊不能使他感动。因为赵胜才欠他太多。从小就专捡他欺辱,逼他喝他的尿,抢走他忍饥挨饿攒下的过早钱。况且赵胜才一再声称赵胜天结婚是他的荣誉问题;赵胜才是在为他的荣誉付款。
父亲值得他感动吗?父亲就会往家里揣公家的小东西:抹布、扫帚、肥皂、草纸、水杯、算盘……他对五个大孩子对付一个小孩子的丑恶行径睁只眼闭只眼。有口烟抽有口酒咪他就赛神仙了。
母亲是怨恨的化身。儿子们的名字全叫小杂种,女儿叫臭丫头。孩子们的生日她全弄混淆了。张口闭口说不如早点儿死了好,腰又疼了。
对于赵胜天来说,感动实际上是一项空白。他嘻嘻哈哈惯了,连绷直两腿立正的姿势都不会了。他永远是一条腿弯着,全身摇晃,一双眼睛漠然向世界。
医院是赵胜天极少光顾的地方。仅有的几次也都给他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他怎么会被医院感动呢?连他自己都理会不过来。
李小兰是个相当娇气的女孩子,打一针肌肉注射都哎哟半天。从昨天晚上决定做人工流产到今天上午,她的眼睛就没关过水龙头。一进医院就软倒在挂号处了。赵胜天这么劝那么劝,温柔手段用尽了也无济干事。若是医院再远一点,赵胜天的耐心就没有了,也许要揍她屁股吼她两句了。
可是,胖护士哄好了李小兰。哄得那么巧妙那么慈爱。胖护士的职责是把门叫号,没人会因为她多做了工作而多给奖金。这么说还是有人在认真干事,还是有人在为他人着想呵!赵胜天真是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院妇产科人流室门口补上感动这一课。
“喂,小伙子,你发什么愣?打电话去!”
胖护士大声提醒赵胜天,口气挺冲。
“好的。”
赵胜天毕恭毕敬地回答,并且稍稍弯腰以示致意,他知道胖护士不是冲他,而是谴责男人世界,他完全能宽容。他为自己学会了一点儿宽容而欣喜。
打电话是赵胜天李小兰昨天就商量好了的。第一个电话通知赵家。赵胜天的五姐赵胜珠是小学教师,正在上课。赵胜天说家里有人急病住院请传了下赵老师。赵胜珠就慌慌张张来了,慌慌张张地抓起话筒就问谁病了?
赵胜天告诉了她实际情况。
“天爷!这怎么了得,我要告诉妈去!”
“那就拜托你了。”
“妈肯定不同意。头胎哪有做掉的。”
“没办法。已经做了。”
“小杂种!”赵胜珠一急就不顾为人师表了,“你怎么能听那小妖精的话,她当然不愿要孩子,有了孩子她就完了。”
“我没听她的,是她听我的。”
“少吹牛。我马上就去告诉妈。”
“去吧。”
赵胜天的第二个电话是通知岳母。李小兰说希望她妈来照顾她几天。
李家妈妈不愧是处级干部,没等女婿讲完就打断了他:“小赵,首先你要做的是放下电话,赶快制止手术。”
“恐怕来不及了。”
“恐怕是什么意思?”
赵胜天扭头看“人流室”,又进去几个了,没见一个男人冲进去制止。
“就是已经来不及了。”
“简直乱弹琴!”
赵胜天没词。
“你们结婚才十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