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用筷子敲着碗沿低声念道:“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只有一只又飞回。”
王建国也是知道这首儿歌的。他说:“最后有‘只有一只又飞回’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对他凄然一笑。
13
大清早王建国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洗钢笔的笔胆。他有好几支钢笔,但他常用的是这一支。他只习惯这一支。今天他要洗去罗霞的纯蓝,还原他的碳素。然后刷刷刷地写起来。明天就要上班了。今晚罗霞就回家了,今天他必须扫除一切障碍,完成论文的修改。
虽然时间是紧张了一些,但毕竟是瓮中捉鳖的事。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呢?除非突发地震或者世界大战,一颗原子弹在头上爆炸。王建国在洗钢笔胆的时候信心十足,丝毫没有想到麻烦已经来了。
不祥的预感是如闪电般地袭来的,王建国浑身一震:是水龙头坏了。水龙头滑了丝,再也拧不紧。自来水哗哗地流。工建国觉得自己非常倒霉。今天这个家里坏什么不可以?
电话,电视,钟表,音响,桌椅,不管坏什么,今天王建国都可以不管它。可坏的偏偏是水龙头,一个人总是不可能任家里的自来水哗哗流淌的,无论他在干什么。
王建国放下钢笔,循着水管子寻找总开关。平时交水费是罗霞的事。查看水表自然也是罗霞的事。王建国知道一般总开关在水表那儿,可他就是找不到水表。哗哗的水声生生地让人着急。王建国只好出去敲邻居的门。
王建国问邻居水表在什么地方?邻居指了指。敢情水表就在王建国身边。
水表就在过道里,但被一个铁匣子锁着。钥匙在水厂。王建国赶紧给水厂打电话。
人家告诉他:你属于哪一片管你找哪一片,问题是三邻六居没有人知道他们属于谁管。
人家开玩笑说:“我们还没被管够啊?还主动找人管啊?”
王建国这时却没有心情开玩笑了。他锁门,下楼,骑上自行车,去商店买新的水龙头。王建国一路告诫自己:别急,别急,换了水龙头就万事大吉了。无非是出了个意外。
无非是一个水龙头坏了。小事一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同时他心里明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了。
到了离王建国家最近的一家商场。一问,没有五金柜台。他记得原来是有的,人家解释说:原来是有,但现在没有了。王建国说:“为什么?”
人说:“改革开放,自负盈亏。”
王建国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当然知道现在在改革开放。他说:“我只是问为什么不卖水龙头了?”
人家也不耐烦起来,说:“水龙头有几个人买?化妆品、服装有多少人买?”
王建国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考虑问题呢?”
姑娘生气了,噘起嘴,想吵架又不敢。几个小伙子过来把姑娘护在身后,拉开架势与王建国调侃,“请问这位先生,你说我们商场应该怎样考虑问题?你是不是去和我们的外资方谈一谈?我们也很想改变这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