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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西收回凝望夕阳的目光,轻叹一声转身,跪在柳长歌面前:“参见公主。”
柳长歌一手端着折扇,一手轻抚柳叶。笑着说:“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行此大礼。连在父皇面前,你都没有必要行礼,我一个公主在你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魏明西心头一震,看来公主对断魂岛之事,还没有释怀。他不惜余力解释:“属下是奉命行事,公主若有不忿,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柳长歌抚摸柳叶的叶脉,笑的颇为自然。只是眼底,却流露一丝疼痛。“一条人命在你手上,如沙般流逝。魏明西,本宫真的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她一直对呈王的死,耿耿于怀。为什么呢?魏明西应该知道,呈王,就是长歌公主的生父。魏明西是皇帝安插在江湖上的眼线,他却选择了凌峰堡。他当初没有选择天一阁,也没有选择无情宫,更没有选择化骨楼。却单单选择了凌峰堡。
天一阁有齐准,无情宫有无语男,化骨楼有血渊。似乎一切,都逃不过皇帝那双精锐而又沉静的眼神。魏明西知道,只有不问世事的凌峰堡,足以让他栖身。既能够置身江湖之外,又能在第一时间,得知讯息。
“对不起。”他沉默良久之后,才说出这么一句。
啪!
这一巴掌,柳长歌用尽全力,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她气息不稳,似乎短暂时间内无法平复。她死死地盯着他:“你知道你杀的不仅仅是个王爷!他还是……”
魏明西对脸上的痛无动于衷,他依旧跪的挺直。如果一个耳光能让公主心里好受点,他承受了又如何?啪!另一边的脸也肿了起来。他却笑的苦涩:“对不起。”
对不起……他现在只能说这三个字。皇命难为,他作为皇帝的密卫,这一生都要听命于皇帝。可他着实是心疼长歌的,虽说密卫不能有感情,可在孤寂的黑夜里,他也曾默默的关注过她。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火辣的疼痛感让柳长歌片刻清醒,看着手掌上的红印,可想而知魏明西的脸孔会有多疼。她眼眶通红,两行清泪顺着睫毛滑落。就算知道呈王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可他终究是她父亲!
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眼前,当时的心,险些停止跳动。一切主导是皇帝,可她却恨不起来,唯有来到这凌峰堡,亲眼见到魏明西,内心的无助与恨意才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句对不起,就能让呈王活过来吗?笑话!
柳长歌瞪了他一眼,一眼不够瞪两眼。打他还嫌手疼,骂他还浪费口水。她直截了当地问:“凌峰堡和堕云谷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明西忍着那两道如同火焰般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立刻穿透他的身体,要他的命。深吸口气,如实回答:“楚凌峰和田罚是拜把兄弟,十年前凌峰堡和堕云谷同时崛起,但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因此,二人的关系出现嫌隙。如今十年来,看似如胶似漆,但暗地里,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凌峰堡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出楚凌峰的真实心思,只有魏明西了解他。他隐藏的也很深,为了他的挚爱,这五年来,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承受着那些不能言喻的痛苦。
这些痛苦,归根究底,是因为一个字。情。
直到斜阳消逝,风清月冷时。她才对凌峰堡和堕云谷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那么楚念甘愿委屈下嫁,就是因为田家,抓着凌峰堡的致命弱点。可为什么一定要逼婚呢?楚念不喜欢田子谦,田子谦更加不爱楚念,为什么还要强娶?
魏明西忽然说:“因为只有当了楚凌峰的乘龙快婿,才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凌峰禁地。禁地里的东西,也当然会属于下一任凌峰堡主。”
柳长歌凝眸问:“凌峰禁地里,究竟藏着什么?”
树梢微动,一道锐利的绿光从魏明西的指尖脱颖而出。嫩绿色泽,如翠玉般散发着精致剔透的雅韵。这是一片孤独的柳叶,它不但会飞,且在下一瞬,入木三分。
柳叶就静静地插在树梢上,却不会掩饰那里的足迹。月光洒下来,照在柳长歌的脸上,凝重而又沉着:“是谁?”
魏明西的唇边挂上了一抹冷笑:“这凌峰堡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唯独您,对他充满了诱惑。”
柳长歌细想片刻,终于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也只有他,才会深更半夜来这里偷听。看来他已经将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了。那么很好,楚念不愿意的事情,就由她来做吧。也算是帮楚念一把。
雪白的瘦鸽飞入掌心,她轻轻地抚摸着鸽子的羽毛,安抚它连日来的辛苦。白鸽眯起双眼,歪头蹭了蹭她细腻的肌肤。略微的痒意让她忍俊不禁,“好了好啦,你越来越会撒娇了。”
摘下纸条,放飞白鸽。百里晴迁仔细又快速地掠了眼纸上的内容。她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俊逸潇洒面带春光般微笑的司马云海。另一个,衣色如雪,眉目清朗。缠在腰间的一条银白腰带似乎很特别。如何特别,也只有他本人才能知道了。他就是苍山雪云鞭的传人,雪凌霄。
西域被灭,苍山也被归为中原的领土。他雪凌霄已是无家可归,只能在茫茫江湖中漂泊。幸而,绝厉堂还没有解散。他还是有归属的。
这次来南疆,就是奉了百里晴迁之命,查探修罗山的秘密。秦西风和敛眉霜的任务,就是牵制弗瑾月,真正探路人,却是雪凌霄。这也是她给弗瑾月一次华丽丽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以为她炼制的小虫子会帮她什么大忙,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世界里,她那点小伎俩,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只是她心里,仍旧是放不下皇朝那边。而长歌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她本以为长歌离开天一阁之后会直接来找她。却不想,还是低估了楚念在长歌心中的位置。也好,她晚一点来南疆,也就少一分危险。她争取在长歌来之前,将南疆之事摆平。
望着冉冉升起的日出,那轮火焰般的光耀刺入眼中,她心里却很平静,祥和。“朝局,你们说朝局是什么?”
司马云海噗嗤一笑:“不就是天下喽。”
雪凌霄却不这么认为,他猜的不是答案,而是百里晴迁的心。“南疆的蛊毒对于一个普通人,会存在致命的危机。皇朝,天下,还不都是一个命运。堂主想让雪凌霄做什么?”
百里晴迁转头看着雪凌霄,淡笑着说:“去皇宫一趟吧,就当是游山玩水,累了,便是一处风景独到的栖身之所。美酒佳肴,观山望月,都按你的心意来。”
雪凌霄笑出了声,他的笑依然是典雅的,如青峰般的长眉,却早已染上世俗的情感,他轻声说:“还是堂主了解我,知道我跑江湖跑累了,便给我找了一处富丽堂皇的栖身之地。凌霄,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