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中竟带着丝丝凄厉的颤抖。
“皇上。”
这句话宛若冬日的暖阳,骤然间化去正德帝心里的焦躁不安,轻柔到他生怕声音随风飘走。
“适,之……?”
他魂牵梦绕的那人正静静地站在窗棂边看着他,即使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却是活生生的,会动会笑的模样。
那是他的焦适之啊。
……
焦适之清醒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只是身下的触感太不像军医营那简单的小床板了。
然在他的感觉中,他仅仅只是在军医营帐中躺下小睡了一会儿,如今出现的场面令他心里也不禁诧异起来。
因为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因为皇上的模样。
他伸出手去戳摸了摸皇上的脸庞,那稍显粗糙的模样令焦适之心中一颤,他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看过皇上的模样了。选择离开大同前往鞑靼虽然是他的想法,但最后带累了那么多人,却不是焦适之的初衷。
连施华都……
焦适之的呼吸一窒,轻巧地从床上起身,掀开床帘意欲下床,却在目及屋内的摆设一惊,满目的蜡烛……不,焦适之在心里更正,是满目的红烛。他轻轻地走到桌前那两根硕大的龙纹红烛,此刻它们已经燃烧了一半的长度,照着这般大小来看,或许得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完全燃烧殆尽。
……咦?
焦适之心里悄然泛起了疑惑,甫一转身,视线便落在床边的冕服上,而地上更是随手丢着一件稍大的同样服饰。焦适之弯下腰捡起来,走到床边的架子上,两相比较之下,这根本就毫无差别。
可这是服冕……焦适之默默地有了不太妥当的感觉。
这里是乾清宫,可他最后的记忆,却仍然停留在大同落雪的时刻,他慢慢走到窗边,还未推开窗户就从那温煦的温度中觉察出什么,站在当场发呆。
原来……竟是过去了这么久吗?这样的季节,这般的温度,已经快到初夏了。
那么他的猜想果然没有错。
焦适之轻闭双眼,回想起当初的模样。选择给皇上吞服药物并不是一件难事,预见的能力在焦适之身上多年,从来不曾出过问题。但唯有两次出现过波动。
一次是在弘治帝去世时,一次便是在大同。
焦适之从未见过预见如此混乱的模样,却在电光火石间明了了一件早该清楚的事情。如果预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那么那一瞬间他所看到的东西便意味着所有可能的未来。
可对他来说,那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焦适之在知道药物有用后,便再也没有思考过其他的问题。不管药物是从哪来,也不管他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如果这药物对皇上有用,这便是最好的答案。
其他的事情,他不会管,也不想管那么多。
因而,他不曾知道,他与正德帝之间,已经站在了一个非常奇妙的转折点上。相较于他所知道的历史,他们所做的改动已经太多太多,多到……足以令历史这个庞然大物悄悄挪动的地步。
无数条支线交叉而成,历史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如同咆哮的黄河一般一往无前,然若是地势有着巨大的影响变化,即便是黄河也不得不易道而行。
那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变化,如同一天天垒砌起来的高度,终于有一天,卡在决堤亦或是爆炸的临界点上,焦适之选择了把药丸喂给正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