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她不是本来也想的么?
皇帝朝绮雯看过去,她面对这边侧躺着,漆黑如墨的长发掩住半边脸颊,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露出半边光洁的额头,微微反着烛光。当真是人美如玉。
梦中的感知仍在心底长着草,他不禁犹豫,要不,唤醒了她,就此把事办了罢,她都主动凑来他床上了,想必也不会反对……
想是这么想了,可眼看她睡得那么熟,他就迟疑着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正这时,绮雯轻轻呻吟了一声,动了动,看似是要醒了。皇帝见状心下一阵欢快,探身凑近了些,一声呼唤便要出口。
却见绮雯只是翻了个身,转去脸朝外侧躺着,又睡熟不动了。皇帝的呼唤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朝她探过去的手也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心里斗争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皇帝懊恼地躺去床里,与她隔得远远的,暗中将自己一番痛骂:真不中用!水到渠成的事儿,竟还不敢主动一点点。怎就单是这事上,比源瑢差了这么多呢?
如此一想,对源瑢的恨意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绮雯兀自睡着,对皇帝这番活该孤独终老的自我检讨浑然不觉……
寅正早朝,本来每日寅时都有当日值夜的内侍来到暖阁外唤醒皇帝,今日情况特殊,这个活儿一般内侍都觉得不好开口,只能推举王大总管亲力亲为。
王智不高不低的声音传入暖阁,绮雯与好不容易睡着一阵的皇帝就同时醒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多久,好在醒来时看见对方,心情都还不错,因潭王而倒的胃口都被抛诸脑后,谁都不再为之烦恼。仿若天地之大,仅余你我,其他谁都干扰不来。
“你大可多睡一阵。”皇帝先下了床道。
绮雯苦笑起身:“我本就不是嫔妃,哪有在您寝宫赖床的道理?”
皇帝回头瞥她:“这话倒像是抱怨我呢。”
“不敢,其实是我情愿做这差事罢了。”
“这差事”指的是伺候他起床收拾。王智唤了他们起床,点好了梢间里的灯火,就知趣地退到帘子外的明堂去了。绮雯起来迅速穿好自己的衣服,就来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皇帝看着她手法娴熟地替他穿好一件件衣服,扣袢如何系,腰带如何扎,她竟没一点犹豫就做成了,他未免觉得奇异:“你怎会做这些事的?”
绮雯为他扣好玉带,抬头望他一眼,脸上泛了红:“知道迟早都用得上,就央师父教我的啊。”
皇帝没说什么,只目光添了一抹柔暖。
绮雯接下来为他梳头束发,这个活比穿衣稍难,她做得慢了一点。皇帝坐在紫檀木坐墩上静静等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面半尺多高的椭圆铜镜,他平素几乎从不照的,今日等她束发的当口,他却伸手去将那铜镜挪了挪,转到一个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角度,默默望着。
冬日凌晨,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梢间里燃着六支通臂巨烛,亮如白昼,清清楚楚地看见铜镜里的她低垂着眼睫,专注地打理着他的头发,手法轻小,似是生怕扯痛了他。
皇帝心头一片柔软,恍惚觉得这里不是什么皇宫寝殿,而只是一家富户民宅,自己与她也不是什么皇帝与宫女,而只是一对俗世夫妻,他们正在准备的也不是什么早朝,而只是新一日的劳作与琐事。
过一会儿他们便会对坐在明堂里饮着早茶,或许还要等待孩子们的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