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军中。”他似乎不太想谈及妻室,“小心!”
我一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手臂就被他拽住,往前一拉。由于他用力太大,我直挺挺地扑进他的怀中,与他相拥在一起。
惊魂未定,我喘着粗气推开他,他好似才回过神,震惊地松开我,我立足不稳,差点儿摔在地上。
石勒不敢看我,有些慌乱,有些尴尬,窘迫地解释,“那是一堆牛粪,我……担心你踩在牛粪上,才拉你……”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表情,“哦,谢谢勒大哥。”
一个满身杀戮的铁血男人,竟然会害羞!
也许是我的微笑让他更羞窘,他扭头就走,头也不回,我叫他,他才缓了步履。
他带我来的地方是一条小溪,溪边有一小片花草,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野花,缤纷灿烂,充满了自然之趣。
“很美。”在洛阳,连年征战,还能有这样的野趣,实属难得。
“溪水清澈,倘若你想洗洗双足,我在那边等你。”石勒笑看着我,仿佛因为我的喜欢而欢喜。
“天这么热,勒大哥也洗洗脸吧。”
他愣住,好像不知道如何应答。
我恍然大悟,他带我来这里,是让我来洗洗尘垢。因为,军中都是男儿,想彻底地沐浴、洗净全身,是不大可能的,只能擦擦脸和身子。
六月,日光毒辣,走了这么一段路,早已脸热汗湿。我没理他,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掬起溪水拍脸。接着,我脱了袜履,将双足浸在清凉的溪水中,一股清凉之气自脚底往上涌,身上的热气去了大半,舒坦至极。
见我这么享受,石勒也脱了鞋袜下水,洗脸饮水,朝我灿烂地笑。
胭脂染帝业【十八】
石勒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在我住过的弘训宫找不到碧浅。
我不得不揣测,刘曜会不会早在几日前就派人带走碧浅?倘若果真如此,她一定在刘曜军中。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去向他要人?
石勒瞧出我的心思,道:“我派人去始安王军中打探一下,军中是否有女子。”
这样也好,先探探虚实。
两日后,探子回报,刘曜军中的确有一个女子,只是无法确认身份。
石勒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先想想。
刘曜大军攻入洛阳,纵兵抢掠,杀王公、百官等三万人,宫中仅剩的财宝和富室的珍藏被劫掠一口;而且,他下令纵火焚毁宫阙、坊市,将繁华的洛阳烧成一座空城。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杀那么多人、烧毁洛阳?
石勒说,晋帝已被汉军抓了,宫中一众后妃、宫女也被抓了,沦为将士侍妾、军妓。
心下沉重。
这日,石勒离营,和刘曜、刘粲等汉军主帅商讨各种事宜,我假称前往小溪浣衣,让那两个奉命保护我的小兵在营地等我。他们不疑有诈,就让我去了。
我收好青碧玉玦和玉刀,孤身独行。
走在似曾熟悉的街衢,往昔的繁华不复存在,锦绣风流付之一炬,只剩断井颓垣、焦梁枯木,目光所到之处皆荒芜。街角有少妇坐在地上抱着小儿,目光呆滞,也有老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家院伤心地抹泪……劫后余生的人看着已死的亲人、被毁的家园,满目荒凉,悲痛得涕泪交加。
这个盛夏,洛阳城没有明媚的日光,没有当空的骄阳,只有阴霾的天空、汉军的铁蹄、刀枪与逼近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