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南星寺,香火稀疏。
莫说稀松寻常的日子,就连逢年过节,南星寺都没多少香客。
石慧大师夜里对着佛像诵经,或为菩萨的玉净瓶里换上埋于地下的旧年雪水时,总是会想,这究竟是佛祖的磨砺,还是世间本就如此呢?
他怎样都想不明白,明明他这般诚心向上苍祈愿。每一日都是他亲手擦拭佛祖神像,点燃供养鬼道众生的香。
功德箱里没有香客所添的香油钱,他怕诸天神佛吃不到供养饭食而离去,因此都是自掏腰包买时兴的瓜果供品,孝敬上苍。
石慧大师跪在蒲团之上,前额着地,虔诚地参拜佛祖。
他犹如修行不得要领的蠢笨弟子,魔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问佛祖:“请佛祖指点迷津,为何弟子这般潜心修行,还是无缘窥见神迹。是弟子太过愚笨,被佛祖抛弃,还是……这世上肉眼凡胎的普罗大众都无佛缘可言?论心诚,弟子敢说,整个南嘉镇唯有弟子身为主持还日夜废寝忘食替佛祖擦拭金身。是弟子被佛祖抛弃了吗?是弟子命中劫数吗?弟子想要护住南星寺,可如今香火零星,善男信女不来寺中参拜,又如何供养神佛。求佛祖……给弟子明示。”
石慧大师苦苦哀求,供桌上的佛祖依旧一派悲天悯人的神情,姿态僵硬。这只是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并非真佛,因此也不会现身,为石慧大师解惑。
世上是否没有神佛呢?
石慧大师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可仅仅一瞬,他就惊得满头大汗,不敢深究。
阿弥陀佛,他乃是佛教徒,怎可质疑神明?
就在这时,有僧人来向石慧大师辞行:“主持,南星寺如今入不敷出,就连师兄弟都喝了好几日清粥……虽说寺庙本就苦寒,可也没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弟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对不住,今日来向主持辞行。”
石慧大师从来不强留僧人,闻言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佛土生五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只要你心中有佛,无论来去何处,佛祖都在世人心中。寺中清贫,僧人日夜苦修,乃是为天下苍生积德行善、消灾除厄。这是佛祖的磨砺,你既受不住,便自行离去吧。”
僧人没有被石慧大师画的饼给圈住,他去意已决,朝石慧大师行了个礼便踩着草鞋离开了。
这名僧人并没有投奔别处的寺庙,而是依旧留在云来镇。他去了定慧寺,这是比南星寺还要年代久远的寺庙,庙里的主持是惠远大师。这间寺庙的信徒很多,香火鼎盛,寺中僧人不说锦衣玉食,年节时候吃块糖饴饼馕,冷时烧炭、披一件兔毛大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僧人逐渐好转的境况让南星寺的师兄弟艳羡不已,他们起了心思,也逐一向石慧大师辞行。
这样一来,南星寺的僧人少了,香客就更少了。
石慧大师终于坐不住了,他放下敲木鱼的鼓槌,头一次不再深夜诵经。
他得想办法将南星寺操办起来,而不是坐以待毙。
石慧大师明白了,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也要吃饭过日子,可不是传闻中割肉喂鹰的佛陀,有金身可塑,还能位列仙班。
于是,他起了坏心思,特地寻来一个人牙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云来镇有一家富户姓苏,年节时,特地喊小丫鬟来给云来镇的各家寺庙送年糕糖饴以及冬衣。
贵人心善是一说,另一边石慧大师也从丫鬟口中套出话来,说是苏夫人日夜不得安睡,总会梦到十多年前被赶出府的沈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