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金垌县的谢青没听到这些碎骂,他一大早起身,披了一件织金山河残阳图酡红底衫袍上身,于无人时,蹿房越脊,飞身入深山密林,不见踪迹。
今日沈香是被孙家老夫妇的惊呼声吓醒的,待她穿衣出?门?,才瞧见府上所有人并排站立,僵直地远眺眼前走来?的郎君。
沈香拉开人墙,错愕地抬眼。
只见俊秀的郎君着一袭红衣,蹁跹踏来?。他白净的颊上满是殷赤血色,一双凛冽凤眸也被血气照亮,蕴含暗红底色,仿佛茹毛饮血的野兽。
沈香被谢青吓了一跳,再看他肩上扛着一头足足两百多?斤的山猪,似是明白了什么。
昨夜吃酒夜宴,席间?,孙晋聊起地方趣事,说金垌县的一家猎户求亲没钱财准备聘礼,去山上猎了一头凶猛的野猪回来?,给老丈人添彩。山猪肉多?贵重,百斤肉卖出?去,娶个媳妇是尽够了。猎户骁勇杀山猪一事,一时成?为美谈,婚后,他果真待小?娘子?温存,是个极好的女婿。
沈香嘴角一抽,心想?:夫君不会是想?在干爹面前证明自己,这才上山打了猎吧……
而看着赤手空拳打死山猪,且归府邀功请赏的女婿,孙家老夫妇骤然沉默了。
良久,孙晋艰涩问出?一句:“贤婿……一贯如?此英武吗?”
沈香哈哈干笑:“是啊。”
孙婶娘忽然担忧起沈香的身子?骨来?,有这么精力?旺盛的郎婿,女儿家岂不是要?吃很多?苦头?
她拍了拍沈香的手,叹息:“小?香辛苦了。”
沈香温文笑纳干娘的宽慰,心道:不辛苦,命苦。
金垌县年节有吃山猪宴的习惯,每每年节,猪肉的价格便水涨船高。因这只飞来?横猪,孙家都?不必出?门?采买猪肉了。
他们还送了张主簿以及衙门?衙役几十?斤肉。
县令出?手大方,大家伙儿都?受宠若惊。张主簿问:“猪肉要?不少钱吧?我看肉行近日又涨了几文钱,真黑呐。”
孙晋讪讪一笑:“还成?。毕竟年后咱们就难能再见了,僚友们都?吃顿好的吧。”
“唉,也是。今后再见,恐怕就是我上京述职之时了,孙明府,您往后入了京,一切小?心啊。”
“我会的。张主簿,这些年也多?谢你从旁佐事,本官在京中盼着你有朝一日升迁,咱们再处一衙共事。”
“一定!”
两人想?起了离别的伤心事,又和孙婶娘要?了两壶酒与鱼干碟子?,凑一块儿追忆过往去了。
孙婶娘担心丈夫喝多?,又拦不得老朋友谈天,只得不满地热了酒,亲自送去隔壁饭厅里头。
谢青和沈香在旁边帮忙孙婶娘灶房里的活计,听到孙晋和张主簿的谈话。
谢青抿唇,小?声问了沈香一句:“岳父是不喜我猎来?的这一头山猪么?他为何不说猪肉是女婿进献的,偏要?在外搪塞,说是肉行买的?若岳父不喜……为夫可再去寻一头皮肉紧实的,送到孙府上。”
谢青想?起昨日寻山猪匆忙,随意盯上一只便下了手。的确没有考虑太多?旁的事,教?小?香失了颜面,是他疏忽了。
沈香听到这话,手上的碗筷扑通落入水缸里。
要?是让谢青再上一回山打猎……
谢青出?动,再加上一个喜欢跟着尊长发疯的阿景,与随时随地要?和谢家臣比拼的小?舟……很好,三疯出?战,尸横遍野,半边山都?能血染残阳。恐怕他们归家时,阖府都?要?被鲜血淋漓的飞禽走兽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