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青让卫兵们都留在了隔离区外,自己一个人套上防护服走了进去。
隔离区里药味很大,灭鼠的药,杀菌的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十分不好闻。想到赵航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四十多天,而且还病了一场,严青的心也不由得放软了,可随即又生气了:这个混账小子居然敢骗自己说不会得病!
在隔离区内工作的士兵的陪同下,严青很快便走到了赵航居住的屋子门口,他摆摆手,那士兵退了出去。
严青推开门,慢慢走进屋里,正看到卢玉郎拿着书给赵航念,念的是新唐书,一边念,一边给赵航讲解,声音十分的平稳。严青心中暗叹,这卢玉郎也算是个人才了,才遭到如此大难,竟还有精神陪赵航散心,真不知道他是天性凉薄还是——
严青忽然想起了白林喜,白林喜的事情满营的人都知道,当年白林喜见到全家人的尸体,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留,等到他的家人下葬,在家人坟前一口气喝了一罐子的酒,然后便骑着马背着弓箭去投军了……这事儿在军中十分的出名,许多人都说白林喜那时候就已经疯了。他在冬天带着一小队骑兵追击蒙古人,因为暴风雪被困,吃的喝的都没了,有人建议把马杀了,可他却说,杀了马,咱们就彻底没活路了,然后便跑到被杀的蒙古士兵跟前,割了腿肉下来煮了吃。当场便有人吐了,可白林喜却挨个把肉塞到每一个人的嘴里:“这是蒙古人的肉,好好尝尝,好好尝尝!想活着回去,就给老子吃!”
严青摇摇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这些年他见得还少么?可每每遇到,还是会十分难受。他有些走神,随即便被赵航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大人,你怎么来了?”
严青没好气地说:“我来看看你这个自称不会得核瘟的东西还活着么!”
卢玉郎见严青过来,忙上前见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严青见赵航坐了起来,伸手把他摁下去了:“大冷天的,穿这么少,蹦跶什么!”
赵航轻声说:“屋里很暖和,我已经没事儿了。”
严青哼了一声:“没事儿?我怎么听说你昨天才醒了就又晕过去了?”
赵航呆了一呆,往门外看去,卢玉郎早就没了影子,他想了想,对严青说:“大人,我想问问您,你军队里的人,杀人杀多了的,是不是精神会出现点问题?”
严青道:“你是说白林喜?这次的事儿我已经骂过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个粗人,怕真的只是想让你看个新鲜,倒没有什么恶意的。”
赵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我只是觉得,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人会觉得杀人很快活?或许杀敌可以快活,可是杀那些没有抵抗之力的老幼妇孺呢?甚至把剥人皮取乐……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做统帅么?”
严青沉默了一会儿,道:“大郎,你别怪白林喜,他的一家都被蒙古人杀了,所以他一见蒙古人就眼红……”
赵航摇头:“可不是每个蒙古人都杀了他的家人!”
严青皱眉道:“剥人皮这些事儿我自会约束他。”
赵航急道:“不止剥人皮的问题啊,大人!我听过他吹嘘过他做的事儿,他带着兵,在草原上肆意杀害老幼妇孺,奸淫那里的女孩子,把她们掠到营里做泄欲工具……这样的事情,居然可以当做炫耀的资本!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说着说着便咳嗽了起来。
严青看了赵航一眼,轻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赵航一愣,不知道严青为什么这么说,严青这一次没有等他再次发问,又接着说:“我们自己人的妻女姐妹被蒙古人奸淫,杀害——而你,却在这里替外族的女人担心?”
赵航梗着脖子道:“难道蒙古人不是人,我们就也不要做人了么?”
严青冷笑道:“你也说我他们不是人,我干嘛要去操心连人都不是的东西?”
赵航高声道:“您这是偷梁换柱!不是每个蒙古人手上都沾了宋人的鲜血的,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无辜的!”
严青的却依然一句一句说的慢吞吞的:“那又如何?难道太原城里死去的那些人就是有罪的么!少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话!等你有本事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孩子,再来跟我谈怎么保护敌人的女人孩子吧!”
赵航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大人,我一直认为,虽然您是个军人,但却是个慈悲的人。可你为什么……”
严青打断了赵航的话,冷冷地说:“慈悲?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没本事保护的话,慈悲这两个字,说出来,不过是个笑话。”
“这世上,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对敌人讲慈悲。”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这世上,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对敌人讲慈悲!”
严青的声音冷酷而坚定,然而赵航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坚定而变得犹疑:“类似的话,在一千年前也有人说过,这个人是西方的一位君王,他说,唯强大者能慈悲。如果按照这个说法的话,在他的国度里,没有人可以对他施以慈悲与仁爱,因为他是唯我独尊的——但他的结果是,被人暗杀在王座上。”
“对同类的慈悲,正是人类所以为是人类的原因。不管是为了什么,强*奸与虐杀,都是错误的,是无法饶恕的罪行——这些罪行,不是为复仇而存在,而是为了私欲,为了泄愤而为。这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这样的行为,放在我们那个时候,是绝对要上军事法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