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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兵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跟赵航捶背,赵航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转头看看小病那惨白的小脸,也有些不忍:“好了好了,不用捶了,我没事儿了,只是刚才不小心把水呛到气管里了。以后再有去那边传话的活儿,我会安排别人去做,你就老实跟在我身边吧!”这小兵才满十五岁,刚刚够了征兵的年纪,赵航看着他,便想起那个叫做陈喜宝的,在核瘟中死去的小病。在赵航眼里,这个叫做王善的小兵根本就还是一个孩子,所以才把他要到身边,除了每天需要跟着大家去操练,只让他做些传话之类的小活儿。谁知道今日却忘了,让他去传话的地方是处理尸体的地方,想来这孩子是吓到了。
因为核瘟,云中府这边的部队大规模减员,所以正月还没过,便又开始了新一轮征兵。可怕的瘟疫让着周边人心惶惶,相比之下,卫生条件较好的兵营反倒像个避难所。
对于灵丘县的孙家母子来说,也是这样。孙家在灵丘县是个普通人的小康之家,孙二掌柜在一家绸缎铺子做事儿,一年能得一百多贯,靠着这些钱,他把三个儿子都送进了学校念书,一家子过的挺不错的。谁知道核瘟袭来,孙掌柜跟两个儿子接连染病,他病的不算重,只是发烧,可两个年幼的孩子则病的非常厉害。小儿子,二儿子先后死去,孙掌柜拖着病体爬起来,赶着车去埋儿子们,他不许妻子跟大儿子碰这两个孩子,因为他听说过死去的核瘟病人传染性是最强的。他上了马车,明知道妻儿在背后流泪,却死也不敢回头,他强撑着身体赶着车,把儿子们送到了外面的化人场,然后自己也栽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孙掌柜给妻子留下最后的话便是:“好好照顾大郎,只要他活着,咱家就没绝后。”
其实孙掌柜死前,正确的防疫知识就已经通过云中府的衙役传过来了,有几天,有人在街上敲锣打鼓地宣传灭鼠,消毒……可是已经晚了,满县城的死尸,老鼠跳蚤遍地,死人比活人多,这时候哪还组织的起来卫生消毒的队伍?这时候,这疫情哪里是单独的一家两家能躲得过的?正好征兵令被贴到了县城门口,孙掌柜的妻子郑娘子便有了主意。
“这阵子虽然偶尔会打仗,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兄弟没有家室后人的兵是不会被派去当先锋的……反正呆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命,那还真不如去当兵,起码不会饿死。”郑娘子读过一点书,很快便拿定了注意。她早打听到了军营里的情况,听说云中府来了援兵,军营里的卫生条件也相对较好。春天这一场雪下来,他们家里连烧的炭都没了,男人们都没了,下人也跑光了……娘两个耗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索性让儿子去争一条活路。
这位郑娘子也是个女中豪杰,她把家门一锁,自己也跟儿子一起逃离了那个小县城。到了征兵的地方,她的儿子孙药师因为认字,又会骑马,直接被召成骑兵,有了不错的待遇。她自己则直接跑到军需官那里说:“我做得一手好菜,可以到营里帮忙做饭。我不要工钱,给口吃的就行。”
这年月男人会把当兵当活路,可女人,除了政府采购的营妓,谁没事儿到军队找工作?那军需官当时就愣了,好半天才十分无奈地说:“满军营都是大老爷们,大嫂您怕是过去不方便。再说做饭自然有做饭的人,也都是男人,您手艺再好,怕也挥不动那大锅铲”
郑娘子并不气馁,继续问道:“那缝缝补补呢?我不信你们营里不缺缝缝补补的人,还有照顾病人,给病人换药喂药这些事儿,女人做起来,比男人方便多了。”
那军需官是个好脾气,便解释道:“您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些活儿,女人做,是比男人强很多。可是,这位大嫂,我们军营里没有干这个的女人,您一个人过去,怕是对名声也不好……”
郑大嫂惨笑道:“我男人,还有两个儿子都死了,就剩下这个老大,才报名做了骑兵。我一个人也没地方去,这才想着到营里找个活儿,至于名声,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计较这些东西?能有口饭吃就行了。”
军需官对郑大嫂是同情的,可是他实在做不了这个主。虽然她已经快四十岁了,可徐娘半老,也有三四分颜色,真把她召到营里,住哪里?营里的士兵们都是住大通铺的。虽然她说是有口饭吃就行,可是衣食住行什么不需要安排?这事儿真不是小事儿。郑大嫂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便在征兵处跟军需官软磨硬缠地没完没了起来。
争执间,赵航路过此处,见这边乱成一团,便问是怎么回事儿,那郑大嫂见赵航一身戎装,穿的比军需官还体面,赶紧走到他身边行礼,把自己刚才跟军需官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赵航听罢,顿时灵机一闪,天,这阵子总觉得临时组织的医疗队有哪里不对劲儿,感情问题出在这里!一群大男人,除了个别的人,大部分都粗手笨脚的,哪里适合照顾病人?
赵航先安排那位郑大嫂在驿站住下,随即便找上这儿的最高长官李将军,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李将军也是严青的老部下,对赵航挺不错的。这会儿听他说了想法,觉得有道理,但也提醒道:“这件事儿虽然是好事儿,但是处理不好的话恐怕会惹麻烦。”
赵航一脸不在乎:“管他呢,要不然我去给官家写个奏折?对了我这个级别可以直接写奏折给官家么?”
李将军嘴角直抽:“好像不能……不过如果通过大将军那里,倒是可以把你的奏折递上去。”满朝的散官那么多,要是随便一个六七品的小散官都有事儿没事儿就给官家写个奏本,那可真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