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拂袖离开后,他念起早逝的母亲,心伤时不禁落了泪,却叫裴杪脸色愧疚了起来,这姑娘竟以为自己挨骂都是因为她,磕磕巴巴地安慰起他来。
“其实谁、谁说身在将门就一定要做将门虎子了,卷上不总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其实我觉得你厉害的不得了所有人都夸你聪明,七岁便能作得大好文章,可比我强多了,我到现在连大字也写不好呢。”
提起自己的日常,裴贵妃也放松下来打开了话匣子,她撇撇嘴道“常人还道我爹爹的字是写得最好的,我却连他半点也没学到。”
“所以你别听皇帝叔叔胡说八道,我爹以前笑徐老将军常常连字都认不对,却夸你比大哥二哥都聪明,这将门中出了个文曲星,明明应当夸奖才是”
说到这里,裴贵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反过来嘛,我爹也不该总训我偷懒不乖乖念,我的箭法可厉害着呢,就这只大老鹰,换我爹来一根毛都别想射到”
“倘若我生对了时候,定然也是像徐贵妃那样的巾帼英雄”
她说着说着话题就拐了弯,转而为自己打起抱不平来,谢桓着她理直气壮又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破涕为笑。
裴杪这个小妻子,谢桓喜欢极了。
所以谢桓下定决心,他往后一定要改变自己,刻苦修习箭法,日后做外祖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成为她喜欢的模样。
等下次秋狩的时候,他一定要赢回来
只可惜,谢桓苦练了四年箭法,都未再有同她比试的机会。
那个曾经猎下老鹰的小姑娘再也没能触碰弓箭,而是被拒在深闺中教养起了繁缛的礼仪,学着如何走出款款莲步,笑不露齿。
每年秋狩,裴贵妃仍旧会同其他少数能够入场的贵女一起参加,然后乖乖地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着少年郎们骑马驰骋。
那身姿最矫健,箭法最高明的人自然而然成了她目光追逐的对象。
当发现裴杪的目光总是黏在谢荣身上时,谢桓的心中是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空荡荡地缺了一块。
得到那目光的刺激,谢荣正了脸色开始尽最大力地表现自己。从那时谢桓便知晓,想得到那目光注视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很多。
谢荣的武艺在他之上,不管是骑术还是箭法,谢桓都比不过他。
他牟足了劲,开始在这些方面奋力下功夫,想要有朝一日赢过谢荣,让裴杪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在这沉默努力的时光中,渐渐长大的谢桓开始明白了更多复杂的事情。
比方说,父皇在他和谢荣之间一直犹豫不决,迟迟未决定立谁为太子。
比方说,德妃一直不断地透露希望他不要与谢荣斗争的意思。
谢桓很聪明,他逐渐懂事后很快便渐渐察觉了德妃的心思,她自小就在对他灌输淡泊名利的种种思想观念。
不得不承认,被影响了这么多年,他对皇位的确没有太多心思。
放弃追逐皇位有很多原因,有对兄长谢荣的敬,有对德妃尊重,也有因徐家式微的考虑。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裴杪心悦于谢荣。
少年谢桓虽聪明,在感情上却也很稚嫩。
他只是单纯地觉着,若裴杪必将成为太子妃,那么她嫁给自己一定不会快乐,因为她倾慕的人是谢荣。
谢桓不愿她难过,就这样将松手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先帝最后一次秋狩时设下了八道考验,想要试探他与谢荣的心思,谢桓无一例外地都故意表现得很平平。
先帝很快就读懂了他的心思与想法,知道他不愿接手皇位,终将谢荣立为了太子。
那会儿,谢桓的箭法已经在谢荣之上了,谢荣甚至还私下求他悄悄在这一环考验放水,只为了裴杪的目光。
向来谢荣定然也是喜裴杪极了才会这样求他,谢桓只能在心中最后的冷与痛中安慰自己,谢荣也喜欢她,这是好事。
他终究没能向裴杪证明自己的改变,或许在她心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安静内向的呆少年。
为了一个女子而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或许很不可思议,但谢桓觉得放在他自己身上,好像又再正常不过。
谢桓在心中静静自嘲,他果然不适合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