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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国人大都呆在房间里,不去凑那个热闹。谁也说不清,看见邺国人高兴地样子,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索性不去自找没趣。
庆祝的宴会从接到消息的晌午一直持续到日暮还未结束。
瑞臻听着远远传来的喧闹与丝竹之声,觉得眼前饭食也变得难以下咽,便放了筷子。他这一动,坐在下首的容轩、沈凤臣、冯启云三人也停了动作,齐刷刷看向他。
“朕没胃口,你们继续吧。”瑞臻端起一小碗汤,随便喝了一口,示意他们不必在意。
那三人对视一眼,便各自默默继续。
今日不巧,正好是瑞臻生辰。按照往年惯例,福禄特地备了些稀罕地吃食,四人聚在一处喝酒说话。
现在,瑞臻面上自然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其他人也没什么心思说笑。匆匆吃完一餐不知什么味道的饭,冯启云和沈凤臣都告退了,只有容轩还留在瑞臻身边。
福禄素有眼色,见状立刻叫人撤了碗筷,退了出去。
瑞臻往长塌之上一坐,整个人都往后靠去,脸微微仰起,眉间愁色遮掩不住。
容轩知道他烦恼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眼见瑞臻日渐消瘦,原本就细瘦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肉一样,仿佛双臂用力就能从中折断,眼下的青色也一直都没消下去。沈凤臣有一次真动了气,说照这样下去他便不管了,瑞臻才注意一些——只是仍没有多大用处。他心中有事,随着时日渐近,难免越来越紧张。
悄无声息地走到瑞臻身后,容轩将手搭在他肩上,不动声色地开始揉捏。瑞臻感觉到熟悉的手法,便放松了身体。容轩自幼习武,熟悉人周身学到,力道又拿捏得正好,瑞臻极为喜欢他这样,静静享受了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没有回头,不知是自语还会死在对身后的容轩说:“邺王要回来了。”
容轩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回答:“皇上看起来,并不如想象中高兴。”
他这句话让瑞臻静了一会儿,然后说:“近乡情怯,人之常理。”
“您思虑太过。臣以为诸般布置,已算是百密不疏。”
瑞臻听他如此说,怔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听一向正直的容轩谈论这些事很有趣,不由微微笑了:“你说的不错。”他抓住在自己颈部揉捏的手说:“大概是朕想多了。且……继续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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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后,有消息传来。邺王大胜归来,行至十里坡时遭到伏击。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忽然出现,足有数千人,对邺军猛烈进攻。
邺军大战刚过,又连日赶路,一时不察被打得措手不及。虽然邺军素称骁勇威猛,但那来历不明的军队竟也不差,双方在十里坡附近一场恶战,打了三天三夜,但最终对方人数太多,邺军损失惨重,不过余下数百人。
等到对方终于退走之后,剩余的邺军才发现,邺王竟然不知所踪!
“他不会这么容易死的。”瑞臻说。
此时他正在书院听九越先生授课,冯启云这日又没来,正好让瑞臻借机和九越先生商量一下。两人先谈了邺王失踪之事,九越先生问瑞臻有何看法,瑞臻便如此说到。
九越先生点头:“在下也觉得如此。此时是追是放,还需三思啊……”
若邺王确实已经失踪的话,自然要穷追猛打,灭掉近卫余部,然后不管是死是活找到邺王行,以便踪斩草除根;而如果这只是邺军放出的假消息,贸然出动必定中计。
“在确定消息真假之前,叫范将军他们继续藏着吧,”瑞臻思索片刻说,“姑且看看日后情况再作打算。”
“您觉得有诈?”九越先生问。
瑞臻轻叹:“那人心思手段,不至如此。也许是他故布迷阵,想诱敌深入,一网打尽。朕不得不小心行事。”
九越先生深以为然,目前两人手中筹码太少,折损不得,还是小心为上。接着两人开始细细谋划不提。
瑞臻在书院密谋商议的时候,沈凤臣正在奉贤阁。那消息委实震撼,他一知道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冯启云。
此时沈凤臣的心绪极为复杂。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邺宫中失去自由的生活并不十分介意,相反,由于能趁机潜心研究医理,沈凤臣在内心深处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而同时身为陈国人,对于践踏王权掠夺故土的邺王,他是三分厌恶七分畏惧。
乍听得邺王失踪之事,沈凤臣惊了片刻之后,先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欣喜,但随之又夹杂着前途未卜的迷茫跟恐慌——若是邺王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天下必定大乱!秦、周、元、三国必定伺机而动,而已经奄奄一息的燕国恐怕也会借此求得一线生机;而陈国……沈凤臣心头闪过瑞臻那张清俊而神态天真的脸——他才不信瑞臻本性如此!
沈凤臣相信,除了邺王,这天下没有哪个人物能震慑整个天下。如此一来,他也势必卷入动荡之中,这是沈凤臣最不愿意的事了。
“伏击啊……”冯启云半倚着长塌,感慨一般说着,“十里坡伏击……”
同坐在一旁半忧半喜的沈凤臣相比,他的姿态简直称得上逍遥,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说完刚才那句话,冯启云忽然坐起来,同沈凤臣说:“此事恐怕不简单啊。”
被他一说,沈凤臣又添了几分疑虑。冯启云状似安抚地一笑,伸手将他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拿过来把玩,一边说:“阿臣,你所担心的事,多半是不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