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磨就坐在三阶台阶之下,墨剑丢在一边,扭头看顾千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千秋长出了一口气,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一层除了蹉磨没有任何鬼修,而他被裹在一张大毛毯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甚至因为短暂的睡眠而精力充沛。
顾千秋闭了闭眼睛,温声道:“多谢。”
蹉磨似乎有些紧张,连手都不知道要摆在哪里了,尴尬地自己忙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你……”
顾千秋掀开被子,快速而坦然地说:“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教你的‘万里关山’也是真的千秋同悲剑式。不过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我答应了郁阳泽,只收他一个徒弟的。”
蹉磨本来就很笃定,设想了一万种可能。
可现一听顾千秋亲口承认,还是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顾千秋连珠炮一般说完,扭头就冲出房间,就要下楼:“你别跟着我了。省得到时候被凌晨发现。”
他说完,就抬手一挥,匆匆离去,头也没回。
真是薄情寡义。
蹉磨的指甲死死掐在掌心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顾千秋的场面。
“你这么练刀是不行的。”一个白衣少年坐在树梢上,悠闲地晃着脚,一边说话,还一边还很没素质地用瓜子皮砸他,“只学形、不学意。你手上握着刀柄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刀乃百兵之胆?一面刀背圆融,一面刀锋无情,便迫使你将身家性命、荣耀虚名全都挂在这一刃之间,横刀之时,劈山断海,无畏无敌。而你?我只看到了犹豫。”
当时的少年太年轻了,他稚嫩的脸没有一点说服力。
蹉磨微微蹙眉,却并不打算跟他纠缠和搭话,将刀收入鞘,就想换个地方继续练习。
但谁知这少年很没有边界感,“啪”的一下,抬手丢出一把长剑,直插在他脚步前的土地里,铮铮作响。
“指点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少年语气傲慢无礼,“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我指教吗?若不是看在你是凌晨的人的份上,谁要管你这个蠢笨如猪的人!”
彼时蹉磨还不似后面那般“非人”,听见这话果然生气,一回头,就看见这少年“啪啪啪”地拍掌三下,把手中瓜子的碎屑都拍干净,然后纵身一跃,轻巧落地。
“霜雪明。”
那把雪亮长剑回到他手中。而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们打一架吧?若我赢了的话,你就弃刀学剑如何?”
蹉磨如今回想起来,根本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惊艳。
剑乃君子器,世间修道之人,九成都是用剑,而能到如此境界的,史上寥寥无几,他便是其一。
那神术剑意一现,若惊鸿照影。
而少年最后将剑尖悬在他脖颈三寸之外,神采飞扬,神色有些少年人特有的矜骄:“你这人天生不是舍生孤胆的料子,用刀最终只会死于自己的犹豫。”
蹉磨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握了十多年的长刀。
分明已经快要和他融为一体,分明已经是他身上额外的器官和骨骼,那些不协调的地方都被他艰苦卓绝的努力磨合在一起。
今日却忽然被人掀开貌似完美的表象,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但练剑可以。”少年笑着说,语气是那般缓慢而笃定,似乎出口即成真理,“含蓄、内敛、锋芒向内,三尺青锋前后带刃,足以给你前走三后走四的犹豫带来容错。剑不如刀,不是非得劈山断海摧城开天,你若能悟出自己的剑道,以后将剑气当鞭子使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