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去吧。”
“嗯。”
隆冬时节,郁阳泽裹挟着一身寒意下了惊鸿山。
仲长承运改变了他的容貌、废掉了他的修为、重塑了他的经脉。
侠骨香、数枝雪、归去来兮,甚至同悲盟、惊虹山、白玉京,全都化作过眼云烟。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少年乘上巨大的船,跟无数商人、船夫、渔民挤在睡袋里,浓重海腥味和无休无止的风浪,海面茫茫,好似离岸后就驶向永远无边的孤寂。
“你真要去?”船老大在他身后说,手中的酒瓶叮咣作响。
郁阳泽微微偏头,说:“真要去。”
“哎──”船老大夸张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仙家岛屿,风大浪急,迷障重重,不是你我等普通人可以肖想的啊。”
他似乎喝得有些多,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想当年,我也自命不凡过,觉得那么多人求仙问道,凭什么就没我的份儿?你知道么?我年少时曾见过仙人除妖,他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可威风了。我就觉得,我要是拿剑,肯定也得是那种风采。可后来啊,我试过了,啧,没那命,就是没那命啊!”
郁阳泽不太习惯与人太靠近,微微避开船老大身上的酒气,看着茫茫海面,淡然地说:“命不由天,我命由我。”
船老大一听不干了,就道:“也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才不知青天高、黄地厚!鬼修大乱那几年,我见天上仙人如惶惶过境,随便一个都能主宰你我的性命,最终却还是命不由己,死伤惨重。可见,人命由天定,老天说你活不过明天,那么今儿你就得死这儿。”
郁阳泽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哂了一下。
此时风平浪静,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海鸟翱翔在低空,日暖风和。
船老大本想再劝,忽然看见少年的侧脸──
分明只是刚刚及冠的年纪,身上却带着浓重的风霜,此时就算被阳光普照着,也一点寒意不减。
他眼珠比常人更黑一些,以至于看着某样东西或某个人的时候,会显出一种执拗的决绝,像是……像是他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汹涌海浪,夜色中狂潮翻滚,闷雷滚动,势如滔天。
只是这一切都盖在他平静的神情下,惊心动魄的风云不容易被人窥见。
“呃……”船老大一时有些词穷。
郁阳泽却忽然问道:“你有什么事,是破釜沉舟、义无反顾、不死不休也要做成的么?”
船老大酒意都上来,舌头有些大了:“……没、没有吧?出海、打鱼、赚钱,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普通人嘛,哪儿来的那么多大事?”
郁阳泽平静道:“这可能就是你无法求仙问道的缘故了。”
船老大一愣:“嘿!你说你这人!──算了,劝不动你,来喝酒吧。”
郁阳泽没过去,也没有喝酒,在水手们难听的歌声中登上了一条小船。
孤舟在大海中艰难前行,最终……停在了一个海岛上。
一个蓬莱仙境的弟子将昏迷脱水的郁阳泽捞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惊奇道:“咦!居然还活着。师兄!——第五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