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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朴的乡亲们,已经自发地有许多人来探望过了,尽管并不能看到病人,尽管手头拮据的他们不过是送上几句祝福的话语,却也给了张、赵两家人莫大的安慰。
而这一场特殊的婚礼,他们会来,一定会带着最真挚的情意,送来他们的祝福。
赵成材依旧守着章清亭,外头的事情都是家里人帮着他们办的。他一直就在这间房子里,握着章清亭的手,不停地跟她诉说着两人之间的一点一滴。
直到初六的前一日,张发财老两口才过来跟他说:“成材,虽说你们是破镜重圆的夫妻,但今儿你无论如何得回去,明儿到了良辰吉时来接她才是正经。纵是不顾忌别的,多少也得讨个吉利是不?”
赵成材如梦初醒,“是我糊涂了,我这就走,马上就走。”
可说是要走,到底还是恋恋不舍,有千万个不放心,不忍离去。
“没事儿放心,有我们呢。”在岳父母再三的保证之下,赵成材终于回去了。
张发财看着女儿,老泪横流,“闺女,明儿就是你好日子了,你醒来好不好?”
可惜,仍是没有回应。
回了家,赵王氏早给他准备好了香草艾叶,噙着眼泪,“傻孩子,你还不快点去洗个澡?难道明儿不要干干净净地去接你媳妇么?”
赵成材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嘲地笑了,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这才安心地去睡了一觉。
翌日。
等鸡叫过一遍,张小蝶和方明珠就起来了,她们昨夜一直就在这儿陪伴着她们的大姐。此时扶着章清亭起来,打来热水,小心地替她洗浴,更衣。
抚着她身上那因为长时间昏迷而松软虚弱的肌肤,两个妹妹的泪是怎么也止不住。最好的香油,最细致的手法,等把章清亭洗干净了,二人却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将她扶出浴桶,用柔软的棉布揩干身体,一层层,一件件给她换上最漂亮的嫁衣。然后取来脂粉头油,给章清亭描眉画鬓,点唇染甲。
将最华贵最美好的首饰一件件给她戴上,装扮出最美丽的新娘子。最后挽好发髻,戴好凤冠,扶着她坐在贵妃榻上,等着人来迎接。
可是张小蝶最后再凝视了一眼,却忍不住再一次泪湿了衣襟。打扮好的章清亭美得就像一幅画,可再美的画也是钉在墙上静止不动的。如果可以,她宁愿洗去这副美丽的表相,只求大姐能够睁开双眼。那里,才有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大姐,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这是几乎所有的人在见到章清亭时就要说的一句话。从前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失去了,那越发地让人体会出那一双眼睛带给他们的无限希望与活力。
吉时到了。
赵成材早已换好了大红的喜袍,帽插双花,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听着渐渐逼近的锣鼓,他站起身,再一次整肃自己的衣襟。今天,他就要去迎接自己最美丽的新娘了,当然要做最英俊的新郎官。否则,万一娘子睁开眼,那该多失望?
拉开门,赵成材带着微笑与满满的自信踏出家门。
这是扎兰堡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也许并不豪奢,却是足以让人铭记终生。
淳朴的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穿着过年时的盛装,敲锣打鼓,舞起了正月十五才有的火龙和狮子。用他们力所能及的方式,献上他们最诚挚的祝福。
不约而同的,几乎所有的乡亲在送上贺礼的时候,都带来了一个平安符。按着扎兰堡的风俗,抛在新房院前大树上,让那一树经冬的苍翠柏树上生生地开出了无数黄红色的小花,如挂了满树的小灯笼,绚烂夺目。
赵成材无数次都告诉自己要保持微笑,可当他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那株凝结着无数心意的树时,还是忍不住瞬间就潸然泪下了。
“娘子,娘子,你睁开眼睛看一看,看一看好不好?你看乡亲们送给我们多少的祝福?每个人都在祈祷你醒过来,你为什么还不醒?”
章清亭无法回答。
大红的盖头下,她的双颊被胭脂点染得嫣红可爱,眉黛唇朱,道不出的娇艳动人。可是,可是在那脂粉的掩饰不到的地方,却是苍白的病态与无力。
赵成材不要这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娘子,他要他从前那个充满活力,斗志昂扬,喜欢耍些小心机,喜欢使些小性子,喜欢穷讲究,他却深深喜欢着,也喜欢他的娘子。
触目所及,是铺天盖地的红。
新婚的红是所有的红当中最为热烈,最为浓艳,最为喜庆,最为耀眼的红。可在这样的一片本该充盈着吉祥幸福的红里,好似什么都被硬生生撕去一半。就连那要相伴燃烧到天明的龙凤红烛,都在携手流泪叹息。
那一种痛楚,赵成材形容不出来。就好像是自己的心生生地给挖去了一块,只余漏着风的寒凉,填不满的凄惶。
“娘子,你看,这婚礼全是按着你的意思办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着你的喜好布置的。你高兴么?娘都没有怕花钱,处处都给你办得体体面面的。你看这儿,就是刚才我们行礼时,她给的红包。你看这里头,装的是金锁片呢,纯金的,她是拿你当小孩子了,怕你留不住,要拿锁片锁住你……”
“只要你醒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说了算的,娘说她再不会跟你怄气了,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这话可是她方才在喜堂上当着所有乡亲的面说的。她还夸你了,说让你当家不是怕你,是因为你是个贤惠的好媳妇,她心甘情愿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