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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喝道:“忙什么忙,快把太太抬上炕去放平了,再请个医生来瞧着。”
彩云忙忙地打发人请医生,探春却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信。
玉钏看探春发怔,忙问:“三姑娘,这信到底是什么?”
探春一目十行就把信给看完了,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是太太的兄长……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一时没得着好医生,在驿馆里……没了。”探春无力地把信递给玉钏,“去叫人送给父亲。”
医生请来了,却并非往常的那位王太医。探春急忙起身躲进屏风后,心里茫然。看来,四大家族的败落,已经开始了。
堂堂三品大员,怎么可能连个好一点的郎中都找不着?无非是底下了懒怠,驿馆里的人故意推搪,才耽误了医治。
可见人与人,还是相对公平的。生死荣辱,不过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贾府还没有怎么着呢,就已经有人落井下石了。王子滕算得上是四大家族里的实权派人物,他这一死,不知会对四大家族又起多大的影响。
贾宝玉下学回来,听得母亲晕倒,急忙过来看望。此时王夫人已是苏醒,和闻讯赶来的薛姨妈相对垂泪。
探春勉强笑道:“母亲和姨妈还请节哀,差个人往王家去……礼节上的事儿,还得安排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人走园空
南安郡王不如水溶长得风流倜傥,可也算得上一表人才。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可替她设想得十分周到,前儿才送来两匹上好的蜀锦,是没说什么,大约是让她裁衣服的。
就是贾宝玉和柳湘莲从外面打听回来的风评,也对南安郡王的为人赞誉有加。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好的吧?她想着,心里总有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正说着,薛宝钗来给贾母请安。她素来是个乖巧人,见贾母不问,只字不提薛蟠的案子,只陪着说了两句闲话,才跟着探春一同告辞。
探春自然无法不能不闻不问,薛宝钗倏地红了眼圈:“也是我们家门不幸,让亲戚们见笑了。哥哥的案子近来并没有进展,二弟在外日日奔波,银钱撒下去了不少,却一无所获。兴许……兴许哥哥竟是要问斩的了。”
“如今没判下来,该还有转寰的余地。”探春道。
“也只存着这么些希望。”薛宝钗凄婉一笑,“三妹妹,多承你关心,也不敢请三妹妹去我那里坐坐,实在有两个病人在。”
“姨妈病了么?”
“是,不单是母亲,就连香菱也病了七八日了。”薛宝钗苦笑,“琴儿的婚事原是早年就定下来的,今年应该换了文定,可梅翰林家竟没有提起。”
探春虽不大喜欢薛宝钗,但薛贾两家,早就盘根错节。若是薛蟠出事,薛家就没有了顶梁柱子的男人,这一支的败落将成定局,难免会带累贾府,也不由得替她着急。
忽地想起现代法律里,就是杀人的判法也不一样,防卫过当和故意杀人的量刑可天差地远,眼前不由得一亮:“原不过是失手,若是细细地陈情,该不会判得这样重罢?”
“我们原也这么认为,谁知那个判案的官儿竟半点不肯松口。说是他夫妻口角由来已久,哥哥是蓄意地借了酒劲儿杀人。那边夏家也不肯依饶,只催着快些结案。二弟这么奔走,不过是怕判个秋后问斩,再没转寰的余地。”
探春默然良久,才道:“你去看过太太了么?兴许她那里有些主意。”
薛宝钗脸色一黯:“已是去过了,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如今母亲病着,我终日侍奉汤药,十分支持不开。母亲的意思,是请大太太允准了给二弟早日完婚。”
薛蟠的堂弟薛蝌在去年定了邢岫烟,原本是邢家高攀,因是看准岫烟性格儿和模样儿都好,薛姨妈才作主定下的,当时称得上皆大欢喜。
只是薛家如今这样的田地,邢夫人未必就愿意把这个侄女儿嫁过去。探春想着,却没有说什么。
果然被探春说中了,邢家原来是极力想要攀薛家这门亲的,如今却拖延着不肯。只说姑娘如今还小,再等两年。
小么?探春抬首望天。众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说破,只看他们两家的好戏。
倒是邢岫烟颇有几分气性,只说既已定了下来,一女不配二夫,再不能许下别家。况且薛蝌父母早亡,待薛姨妈这位婶娘如同自己的嫡母一般,婆母有恙,原该早去侍疾的。
邢夫人冷笑:“还没嫁过去呢,就叫起婆母来了你别瞧他们家有底子,可那是薛蟠的。他这回凶多吉少,那些家业倒还能留下几分来?”
邢岫烟被她说得脸红耳赤:“不为他们家的产业。”
“哦,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横竖我也管不了,又不是我自己的女儿。你若是愿意跟着过去吃苦,我还能用绳子系了你不成?”邢夫人见邢岫烟油盐不进,大感恼怒,拂袖而去。
邢大舅没有什么主意,见女儿说得在理,又态度坚决只得允了。
邢夫人放出话来,邢岫烟的嫁妆,她是一个子儿都不出的,凭着他们有多少就拿多少。好在薛家别的没有,银子还是尽够的。薛宝钗拿了一个匣子悄悄地给邢岫烟,让她自己置办嫁妆。
邢岫烟却执意不收:“若你们是瞧中了我的嫁妆,当初就不会下聘。若瞧中的是我这个人,便是嫁妆寒酸些,难道还会因为这个慢怠我么?我若是收了银子,世人便只当是我爹娘卖了女儿。”
探春闻言一叹,薛宝钗也大是称扬,倒不敢勉强,只得仍把银子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