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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伸手拦住:“赵大人怕是没听清皇上的旨意?圣旨说分明只说查抄了宁国府,就是荣国府里也只查抄贾赦一房,并非提及政老,故此政老一房,却不必查抄。”

赵老爷得意地笑道:“原来王爷有所不知,他兄弟二人并未真正分家,如今管家的那位听说还是贾赦的儿子媳妇。若是只查大房,怕不过仅是个过场,一应物品,俱在二房的。”

西平郡王掀了掀眼皮子:“既然圣旨上未提,二房便不用查了。”

水溶也收起了笑容,只拿眼看着赵老爷,一语不发。赵老爷欲待强搜,可看着两位王爷的面色,终于没敢,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就依两位王爷的,政老一房便不搜捡。然则贾琏在大房,也应一并查抄。”

这倒是没法子的,毕竟贾琏是贾赦的儿子。于是,两位郡王微微点首,赵老爷便不可一世地吩咐了手下番役逐房地编册清查。

探春听得并不动荣府根基,心下稍定。正欲放下帘子,忽见水溶的目光转了过来,两人正好对着,都不由得一愣。

水溶微启薄唇,却只是翕动了一下,又闭上。眸子里的痛苦和愧疚,让探春看得心头一跳。终于垂下眼睑,回避了他的注视。手指无力地松开,帘子自然下垂,又把两人隔开了里外两层。

退回到贾母房里,只见老人的眼睛睁得极大,鸳鸯一边喃喃地劝慰,一边轻抚着她的胸口。

虽是隔着木板房门,但外面动静这样的大,这里总也听得八九不离十。

探春急忙上前:“祖母,是珍大哥哥那边儿的事,咱们府里倒没有什么。就是大伯父那里,也只收在府里开押,恐怕暂时也定不下罪来。何况是西平郡王来传的旨,北静郡王也在这里,赵老爷不敢放肆。”

贾母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出来。探春看得分外心酸,急忙握住了老人枯瘦的右手:“咱们这边纵然受些牵累,可父亲并不管事,如今在朝中又没有官职,反倒容易脱身。况且有两位郡王坐镇,赵老爷就是再张狂,也不敢胡来。”

鸳鸯也在一旁软言劝解:“三姑娘说得是,咱们公爷与两位郡王的祖父有着生死交情,万不会不顾惜咱们的。”

“是啊,就是太上皇,也对祖母十分体恤,一早就赐了不少好东西,就是给祖母将养身子的。若是祖母好起来,太上皇一高兴,兴许就赦了大伯父和珍大哥哥呢”

这话,众人都不相信的,不过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心里多少好过了些。

贾母不能说话,只是眼睛却渐渐地湿润了。探春想到老人一生荣宠,到了暮年却受这样的罪,更眼睁睁地看着贾赦一房被抄家,心里便十分酸楚。

“报大人,在东面抄出了两箱地契并一箱借票,俱是违了例的高利盘剥。”

探春忽听得外面番役的声音,不由大惊。贾母的右手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探春勉力镇定,安慰贾母道:“祖母莫急,我出去瞧瞧。既是东屋的,与我们这边干系并不大。”

话是这样说,谁不知道贾赦与贾政是亲兄弟,贾政又怎能独善其身?贾母半生风雨,自然心知肚明。只苦于无法说话,只得巴巴地看着探春。

“祖母也知道,重利盘剥虽也是罪,但并不是重罪,历来官宦人家,也不少见。”探春镇定地又安慰了一句,悄声道,“只要甄家的东西没被搜出来,罪名便不会太重。那东西在咱们二房,两位郡王已经发了话,赵老爷不敢搜的。”

贾母微微眨了眨眼睛,脸色松动下来。

探春交代鸳鸯好生服侍,才抽了身回到帘子边儿上。这里的视野极好,外面人若不注意根本瞧不见她,而她却能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林黛玉见她出来,悄悄打了个眼色,把位置让给了探春。

赵老爷正在检视着从贾琏房里搜出来的两个箱子,面上冷笑不住:“平日里还说什么书香门第,原来竟做这些勾当这便该全抄了,好好地把这府里也给理一理。请两位王爷宽坐,奴才们去全抄来再候定夺。”

水溶沉下了脸:“圣旨上既没提西院,何苦多事重利盘剥只是他们子侄辈儿的事,赵大人一棍子就把府里的两位老爷定了罪,可是皇上有特别的交代?若是没有,便查了这些,赵大人也尽可交代了。”

他素来温和各善,等闲不会板脸子。西平郡王也皱紧了眉头:“哪个府里没些事儿,赵大人看得还少么?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拿着鸡毛就当令箭皇上有密旨给大人,那便拿出来。若是没有,便就罢手。”

赵老爷脸色阵青阵红,有心想要摞开袖子大干一场,又实在不敢得罪了两位王爷,只得悻悻然地吩咐收队:“便从了两位王爷的,贾琏既是贾赦之子,一并收押。政老虽无过错,总是持家无方。”

西平郡王截口:“就在府中听候发落,再议罢。”

他既得了圣旨前来,自然一言而决,赵老爷也不能再说。

临走时,水溶在门槛处住了脚,回头仍朝帘内看来。探春不及闪避,怔怔地对上了他的眸。眼见得一抹痛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逝,不由得黯然神伤。

“九弟,走罢。”西平郡王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水溶答应着,回过神来,又看了探春一眼,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贾政送了众人出去,回转来时,显得老了至少十岁。贾宝玉和贾环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低声说了两句。贾政大感欣慰,伸出双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不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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