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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吵,原本气盛的姜伯华不禁软了下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不过这件事还是算了,就算再缺钱,我也不能打妹子那地的主意。要是那样的话,和顾二那恶贼有什么区别了?”说着,他重重地拍在桌上,“之前我就说过要赶回杭州去告那厮,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妹妹的奁田夺回来,你却偏生要拦着我。我就不信顾二那厮的势力真的有那么大了。”
“何止是顾二一个?你没听到来报丧的人是怎么说的吗?现在名字也改了,还有证人向着顾二说话,说不定连衙门的那些个官吏都收了好处。这样的官司要打多久?有那个时间精力,倒不如好好经营咱们的船队呢!”
说着,张惠娘靠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笑道:“郎君,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次去高丽的舰队会获利多少?高丽这条线可是禁了很久,新近才开禁的。比之往西洋的航线路程近了何止一半,可利润却只高不低。这批货运过去,少说也要翻五倍的利润,只要跑个一两趟,十个十顷地也回来了!”
看着姜伯华犹豫不决的脸色,张惠娘也知丈夫是心动了,却故意轻哼一声道:“算了,既然郎君这么坚持,我也不好意思真地借云姐那几顷地。大不了就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就是……只是。到时候郎君看着我娘家哥几个数钱的时候,可不要眼红才是。”
听了这话,姜伯华反倒更加犹豫起来。想到这一趟可能带来的财富,他也觉砰然心动。要是张惠娘一直喋喋不休地劝他,他只觉得烦,可这会儿张惠娘晒笑着看他,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了,他又觉得就这么错过这次机会,确实是心有不甘。想了想,他迟疑着问道:“这次的利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多?”
看了他一眼,张惠娘也不正面答他,“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呢!不过我知道蒲家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他们这次组了船队,那这其中的利润自然是有保障的。如果不是我大哥把我那侄女嫁了蒲家老头子作如夫人,这条财路哪轮得到我们呢?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咱们手里也没有多余的钱投下去,说多了反倒要难过了……”
看她掩面打了个哈欠,没了谈下去的兴趣,姜伯华在桌前踱了两步,猛地一回身道:“若是要卖小妹那十顷地,可是要说好了,等赚回了钱,还要再买回十顷补回的。”
“知道了,到时候发了财再补多十顷好不好?”张惠娘白了他一眼,“云姐儿是你的亲妹子,难道我这做大嫂的还会真的占她的便宜吗?再说了,昱哥儿现在住在咱们家,穿衣吃饭作学问,哪样不是要钱的?长年累月的,就是那十顷地,也抵不上这个开销了……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瞪我。我又不是说不养昱哥!你放心,我会把昱哥好好带大,以后再给他娶房漂亮的媳妇,这总成了吧?!”
听她说完,姜伯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张惠娘问他今晚歇在哪房时,便半拥了她笑道:“还去哪里歇,今晚上自然是要去娘子房里歇的……”
张惠娘低声一笑,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便都同时笑了起来。
蹲在庭院里的草丛里,顾昱捂着嘴,屏住呼吸,待脚步声渐远后才爬了出来。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在青石板上。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痛哭,才哭了两声就又立刻捂上自己的嘴巴。
他没有完全听懂舅舅、舅母说的什么海运什么田地,可是却知道舅舅和二叔一样,也要拿走玉姨所说的他娘留给他的东西。而且,舅母还用那样嫌弃的语气说着他在姜家的吃住,仿佛是在施舍一个乞丐般的恩德……
“不是我的家,这里,不是我的家……”爬起身,他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点亮了蜡烛,在书桌前站了很久,才提起笔来,沉吟着,还未落笔,已经有一滴清泪滴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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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光,天,很晴,如洗碧空,让人望之心喜。
李玉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可儿,没见到蒲安吗?”那个小奸商,这会儿大概不知又跑到哪儿去骗什么人了吧?可惜了,原本还想告个别的。毕竟那少年,是她泉州之行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
婉惜着,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空落落在屋子,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似的。皱了下眉,她暗笑自己多事。拉了可儿上车,招呼一声,瘦马轻车便北门驶去。
出了门,忍不住还要撩开帘子去看那道大概算是大宋独一份的城墙。或许,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这座满载了许多人希望的海滨城市,让她总觉得闻到钱的气息的城。
“吁……”
车身一震,李玉娘险些栽下车去,原本还满怀的感慨立刻化成哀怨,“王伯,又发生……”
一声疑问消失在唇边,李玉娘怔怔地看着马车前的人,好半天才抬手去摸发僵的脖子。揉了揉脖子,她直接爬到车辕处,咽了下口水,才问:“怎么回事?”
“啊……”拦在马车前的少年挠了下头,突然讨好地笑了下,“昨天晚上你把杭州说得那么好,所以我就想,不如也去看看,看看杭州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抬眼瞥了他一眼,李玉娘又垂下头去。“问的不是你。”
“哦,那就是……”顺着她的目光,少年伸手拍了拍靠在身边的孩子的头,“是问这小子?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我刚才出城的时候看到他在城门口徘徊,就顺手带了出来。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小孩子丢下不管呢?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又冷又饿……”被李玉娘一瞪,蒲安捂住嘴,虽然不说话,可一双眼却仍似乎是在谴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