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玉娘垂下眼,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白薇回眸看她一眼,接过茶杯后抿了一口热茶,脸上神情倒回复几分血色。听到脚步声,她立刻往前疾走了几步,可快到门前却又顿住脚步转了回来。
坐在椅上,她表面上冷静异常,可放在膝上的手指却绞在一起,连指节都有些泛白。李玉娘默默看着,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却觉温婉堪怜的苹儿,心里也是难过。
那小厮进得门来。看到白薇,还要油嘴滑舌地讨好卖乖,却被小桃推了下,狠狠地瞪着他喝道:“你还不快把事情和我们小姐讲清楚了,要是有半句不详不实,小心你的皮。”
那小厮看着小桃叫苦连天:“哟,我的小桃姐姐,我可是尽心尽力地为咱们白小姐做事,就是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这样唬我,可着实让人心寒。”
看小桃气得脸色煞白,白薇也皱起眉来。李玉娘便轻咳了一声,搭腔道:“小哥儿,你也知我家小姐和苹小姐姐妹情深,如今关心情切,还请你快些把事情说清楚了,过后我家小姐自有重赏。”
那小厮听得有赏,立时双眼放光,假哭一声叹道:“苹小姐可是个好人,如今这么去了可真是老天没长眼……”虽然嘴巴油滑,可这小厮叙述起事情来却是口才便利,再加上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让几个人都随着他的叙述心情忽上忽下,愤慨莫名。
却原来,这小厮找到了那吴记杂货铺时,苹儿已经死了,却还没有发殡。那吴记门口还堵了一帮子人大声呼喝。又有人揪着那吴蒙讨要银子。他没有机会上前问明事情详情,却在外面围着看热闹的街坊口中得知那姓吴的把苹儿转手卖给了外地一个富商。苹儿不堪受辱,伤心绝望之下竟悬梁自尽……
“外地富商?”白薇沉声问了一声,指甲不经意划破了手背,她却似无知无觉。“莫不是从山东道来的那个姓周的盐商?前几天他来时还问过苹姐姐的下落来着。”
猛地起身,白薇急声唤着小桃去拿衣服来,嘴唇颤抖着,虽然强压着没有落泪,可眼眶里却是湿润的,“苹儿姐姐,等我……”
那小厮骇了一跳,忙大声拦着:“我的姑奶奶,您可不能去那种地方,先不说刚死过人晦气,就是那种破地方也不是小姐您这样身份的人去的啊!”
白薇冷眼瞥了他一眼,转脸冲着玉儿抬了抬下巴,玉儿便跑到梳台前自一个小匣子里取了块碎银塞到那小厮手上,“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快些去做你的事吧!”
那小厮拿了银子,看看面带霜色的白薇,一转身便跑了出去。
白薇冷哼了一声。在李玉娘的服侍下洗净了脸,又换了一身素衣。也不理在旁现出忐忑之色的小桃和玉儿,抬脚就往外走。
“小姐,崔妈妈那里……”小桃追上前,刚出了门口就见到前面被人簇拥着过来的中年妇人。忙收声往后面站了站。
白薇掀了掀眉,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擦过众人往前走去。崔妈妈挑起眉,沉声低喝:“站住!”在白薇脚步稍顿时绕了过去立在白薇面前,冷冷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白薇抿了抿唇,眼中现出泪意,可抿起的嘴角却露出一抹嘲弄之意,“妈妈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如今苹姐姐惨死,我说什么也要去送她一程的。”
“送她?你作甚去送她?自从迈出丽人坊那道门,苹儿就不再是我丽人坊的人,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如今她是死是活,都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只管当从没认识过她这么人就是了。”
“我没有妈妈那么硬的心肠。”白薇抬头看着崔妈妈冷沉的面色,唇轻轻颤抖着,她却把头仰了仰,不肯让泪水流出来。“我和苹姐姐自进丽人坊之时便一起学艺一起生活,我们曾经一起笑过一起哭过,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当自己没有认识过她这个人呢?”
把目光扫过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姐妹,她沉声喝问:“你们呢?真地可以当自己没有认识过苹姐姐吗?”
被她目光扫到,那些女子脸上现出犹疑之色,可看看脸色难看的崔妈妈,却都垂下头去不肯言语。如茵更是尖着嗓子道:“她是良家妇女,我们又是什么人?我倒觉得妈妈说得对,苹儿迈出丽人坊那道门。就和咱们没半分干系了。”
“如茵,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气极,白薇的身子有些发抖,“我记得你刚到丽人坊时,每晚都做恶梦,那时候是谁整晚陪着你,哄着你的?你如今竟然这么说话,你的良心难道是被狗吃了不成?”
如茵呶了呶嘴,却到底没敢反驳,只是又往崔妈妈身后闪了闪。
崔妈妈冷眼看着白薇,语气却缓和了三分,“小薇,你莫要那么固执了。好好为你自己想想,若是别人们知道你去了那样晦气的地方,哪个还敢近你的身?别以为你自己是花魁就可以一辈子都是花魁了,只要一次疏忽大意,弱了自己的声势,等着抢你花魁位置的人多得是……”
“妈妈说的,我省得了。”白薇笑了下,可就在崔妈妈也露出笑容时,她的目光突然转为犀利,“不过一月半月没有客人,小薇还撑得住。”
脸色一沉。崔妈妈冷眼瞪着白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随你好了……”说着,便拂袖而去。
眼看着崔妈妈转身离去,众女迟疑着,却还是在白薇殷切的目光中转身。一个女子走到白薇面前,怯生生道:“姐姐莫要怨我,我们这些人实在比不得姐姐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如茵一声轻唤,女子便忙应了一声,施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