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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人借钱,这张嘴就好象是被胶粘上了没有办法张开。张了几次嘴,却都是临时又转了话题。白薇正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也是没有在意。反倒兴致勃勃地拉着李玉娘道:“慧心师太已经同那些女眷们约了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在问心庵里。玉娘,不如你也同我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也觉得心安些。”
被她这么拉住,李玉娘不好拒绝,也只能应下。两人乘着马车缓缓而行,一路出了城。
仲夏季节,又过了梅雨季,天气便酷热难当。所幸城外山上绿意葱葱,倒是多了许多荫凉。
问心庵虽算不得是大寺庙,可香火却一直很好。虽上得山时已经正午,一路上便碰到许多刚从山上下来的香客。看到香客中颇多女子,哪怕是老媪,也是面带慈和虔诚之态,倒让李玉娘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慧心师太大生好感。也对这件事的成功可能性多了几分估计。
因问心庵是在半山腰上,马车是上不来的。两人便是一路拾阶而上,待到了庵外才发现门前竟是停了许多轿子又有略为粗糙的滑杆。想是那些女眷不似她们这样一路走上来,而是早做了准备的。
虽不过是小事,可李玉娘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些蹲在门口翘首张望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轿夫,竟是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反是白薇显得颇为兴奋。
压低了声音淡淡道:“那些女人一直都瞧不起我……”虽只是一句,可内里所包含的辛酸无奈却是令人侧目。偏了头看着李玉娘,白薇扬眉一笑,很有意气风发的感觉。“似天意,慧心师太给了我这个机会。”
垂下眼帘,李玉娘没有说话。心里先决定自己一会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了。
在门前迎出来的并不是慧心师太,而是慧心的一个徒弟,名唤念如的一个年轻尼姑。生得端正,却是一脸怯意,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白薇压下满腔兴奋,淡淡问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李玉娘听着并不是很熟悉的称呼,白薇却是竟也能个个说是是哪家哪户的,倒有一半是城中大商贾的家眷,和她们的荐人馆多多少少是有些往来的。瞥见白薇双眼晶亮,竟是焕发出别样的美艳风情。李玉娘不禁有些感慨:大概有些女人的美丽总是在人前才会绽放吧?别人的目光永远都是让她们滋润起来的养料,哪怕那是嫉恨、厌恶的目光,也是一样的。
问心庵供的是观音。白玉所雕的滴水观音,慈眉善目,端庄而神圣,就连不信佛的李玉娘也不禁为之肃穆,深深一礼。反是白薇,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自觉地往后面的静室瞟去。
拜了观音,两人在念如的引领下缓步走进静室,还未走进静室,已经听到里面传出女人们的笑语。虽是在庵中,不好高语喧哗,可女人多了,话也就多些。
撩起低垂下的绘着佛教图案的布帘,便闻到一股檀香。白薇深吸了一口气,扬声笑道:“师太,我可是来迟了?”
一面说,一面迈进门去。李玉娘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室内突然一静,原本还在说话的众人竟是立刻收声。觉出无数的目光望过来,牢牢地锁定了刚刚走进门的他们。虽然自己不是她们的主要目标,可李玉娘还是觉得极不舒服。可是白薇却仍是仰着头,笑容明媚,仿佛这些射过来的不是审视的目光,而是无数或崇拜或爱慕的眼神。
目光一扫,白薇竟似意识到那隐隐的敌意一般,柔柔一笑,施礼道:“诸位娘子,小妹来迟了。累诸位姐姐久候,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笑容可掬,竟似同见惯了的闺阁姐妹笑语一般随意。
人过中年,却极有精神的慧心师太笑着招了下手,正待开口介绍时,却突然有一女子尖着嗓子道:“哪个是你的姐姐?白行首莫要胡乱攀扯,我一清白妇道人家,可当不起你这么叫。”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不单是白薇变了脸色,就是慧心师太也觉面上无光,脸色便是一沉。转目看向说话的年纪三旬左右的妇人,却是轻喧了一声佛号。在她身边年纪更大的妇人看了看慧心师太的脸色,便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
那妇人哼了一声,不曾收敛反倒直接看着慧心师太道:“师太,您说要介绍一位有大善的女菩萨给咱们认识,以期共成大善行。莫不是您说的那位女菩萨就是眼前这位?您可知道这位女菩萨普渡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话说得太过尖酸,慧心师太垂下眼,口中直喧佛号。就是同样对白薇面露轻蔑的几个女人也皱起眉来。更有人直接道:“吴娘子,要说话便好好说,莫要乱扯。”
那妇人也知自己失言,便哼了一声道:“我看这屋里的娘子怕是没有一人想认识这位行大善的女菩萨吧!”
白薇捏紧了拳,脸色煞白,却是没半分退让之意,反倒看着这位吴娘子冷笑道:“白薇何德何能,竟能令吴娘子畏我如虎!真是大荣幸……”
腾地一下跳起身,吴娘子指着白薇就骂:“你个贱人,真当自己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是吧?我会怕你?你们说,我会怕她?”转目看去,她突然怔住。这样的轻蔑眼神,她刚才还在用这样的眼神在看白薇。曾经熟悉的眼神,让她仿佛突然之间就又回到很久之前。暴发户出身的少女,偶尔在参加哪家娘子的游园赏花会时做出不适的举动或是冒出一两句粗鲁的话,便会被人这样的笑。只是这些年来,她嫁了人,家资更厚,腰杆更硬,又刻意小心着。再无人敢这样笑她。却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被人当面嘲笑。一刹那,她的脸涨得通红,竟不能自抑地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