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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奶声奶气的,语调也并不让人觉得可恶,可吼出的话却是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住。朱煦气得俏脸飞红,直接伸手拧住朱熙的耳朵,喝骂道:“从哪里学来这样的混帐话也敢到处乱说,没羞没臊的东西。不捶你一通你皮痒啊!”
眼看着朱熙小脸涨得通红,眨巴着眼睛似乎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原本既惊且怒的李玉娘立刻心疼起来,“他、你……”
干巴巴地迸出两个字来,她想叫那少女放开可乐,可又觉虽然这少女可恶,却也是在叫孩子好,一时竟不该说些什么。
朱煦挑起眉冷冷瞥了李玉娘一眼,竟是一声冷哼,拉起朱熙便要交给下人,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云氏突然手一伸,扯住了朱熙的小手。在朱煦抬头讶然看向她时,淡淡一笑。
“真是的,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呢?定是哪个没廉耻的小厮顺嘴胡谄被他听了来。回头好好整顿一下没规矩的也就是了,你恼他做什么?再说了,就是李娘子,也不会介意一个小孩子的话——反正又不是真的卖……”她的声音一顿,掩口轻笑,似乎是为自己的失言而抱歉。
李玉娘目光牢牢地锁定那缩在云氏怀中的孩子,虽明知云氏是故意在气她,可此时此刻又哪里顾得上生气呢?只是这样看着可乐,她就已经觉得满腹酸楚,一时恨不得抱着孩子好好亲上一下,一时又想就这样号啕大哭一场。
云氏看着李玉娘发痴的模样,唇边的笑越扩越大。“既然李娘子都不介意,那我们熙儿便留下来吧!”说着。她又蹲下身来揽着朱熙道:“高不高兴?娘好不好?好啊?那亲娘一个……”
抹着眼睛的朱熙嗯嗯着,搂着云氏的脖子便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娘最好了,我就知道娘是最疼我的……”
那一声“波”,极轻微,甚至离得远些便会听不到。可听在李玉娘耳中,却象是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
多么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却让她心如刀绞,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蜷起的指甲刺破了掌心,轻微的痛,几乎让人感觉不出痛。
云氏笑着,眼中带着深深的嘲弄,象是火,被她看过的每一雨肌肤都觉得火烧火燎的痛。
瞧她看到了什么?这样麻木的神情,连眼神都呆滞起来,木头一样。很痛?觉得被人抢劫被人偷窃被人剥夺?很好,好好感受她曾经的感觉吧!
唇角上扬,云氏拉着朱熙,以胜利的姿态款款走向花亭,高昂着头。甚至都没有再看李玉娘一眼。
“李娘子,”一直装聋扮哑的慧心师太神情如常地低唤一声,“花亭里坐吧!想来白娘子也已经准备好了。”
低低应了一声,李玉娘摊开手,看着被染红的那两片指甲,涩涩地一笑。便抬起头慢慢走向花亭。
远远地看着这边的贵妇们,表情各异地收敛了明目张胆的目光,暗里却都彼此交换了个嘲弄的眼神。原本还想看到更精彩的画面着,可惜了。
心里暗笑着,却在云氏走进花亭时都站起身来。又有迎上李玉娘热络地招呼的。
一早落座在首席上的陶夫人和孟孺人冷眼旁观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似温和随意又似冷淡疏离。看多了这些场面上的客套,再热情的嘴脸也只当是戏。
“孟孺人,你这新妇莫不是与那云氏……”陶夫人言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她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是自随夫到任后,一众官眷中属孟孺人与她最为交好。
而那据说是解学官子侄未婚妻的李娘子虽是一个女人,却是杭州城中出了名的富商,与人合伙的三杭商行算是杭州城中最大的海商贸易行。传闻中就是连高丽、东瀛的国主都在和他们做生意,虽不知是真是假,可这样的富商确实值得一交。且不说私底下往来的诸多好处,就是这些富商每年上缴的税金也与官人的政绩紧密相联。因此在孟孺人推波助澜下,屈尊相交。虽不算多熟,却还是对那精明干练,却行事低调的女子大有好感,可往常只听说是个寡妇,怎么现在竟有人说什么……
拿眼睨着孟孺人,看她只是温然浅笑,并未对自己的问题作答。陶夫人便也只是笑笑,端起茶杯细细品茶,却不说话。
孟孺人却是忽然笑着招手道:“玉娘,过来这里坐。”原本坐在她下首的王香萃便立刻起身,笑盈盈地过去拉着李玉娘道:“刚才不就说好了要同孺人一起坐吗?偏你这样磨蹭。”又微微侧过头,附在她耳边低语:“莫乱了心神,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李玉娘听得真切,也不答话,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花亭众人。看到那些原本或明或暗睨着她的人纷纷转开目光,不禁冷笑了一声。
看她的笑话?好啊!长了眼睛的尽管看去,能怎样?今时今日,谁人敢当着她的面来大声嘲笑不成?别说这些一惯媚高踩高的女人,就是曾经轻视她的王香萃如今不也是怀柔拉拢,直让人觉得与她早是深交莫逆的闺蜜。连云氏,对着她也只能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哪怕心里恨得要死,却也不敢象从前一样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钱与势,真是好东西。虽然不是万能的,却能实实在在地换回许多,包括尊严与颜面。
被王香萃挽住手,她浅浅一笑,缓缓走到座位上。也不知是谁安排的,正与云氏一家坐了个斜对面。
虽然看着对面的情形。她只觉得刺眼,却又不舍得错过半分。目光流连在那小小孩童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