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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工怎么死的,在场众人中赵婠最清楚。听了孟休戚一席话,尤其是知道赵天工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她的心不由呯呯乱跳。一直以来,一个疑问沉甸甸压在她心头,她的爷爷为何对赵天工了如指掌,家里为何有那么多赵天工的手书资料,他为何让自己对赵天工敬若神明?这些疑问的答案难不成要由此入手?不过……去世时已过六旬的爷爷肯定不会是赵天工的遗腹子,因为年纪远远对不上。
“可惜,赵天工仍是死了。”孟休戚语声变得阴寒,“从那以后,甄繁锦便疯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嫁入了孟家,那时孟家同样权势滔天,乃当朝皇后的娘家。她已非完璧之身,但是她不足月产下孩儿却无人疑惑。太祖皇帝百般溺爱这孩子,取名‘安康’,盼其福寿绵延,平安康泰。孩子才长到三岁,甄繁锦便恳求太祖皇帝亲往天机阁,求阁主赵无工大宗匠收其子为徒学习机关术。赵无工见孩子聪颖伶俐,更有出类拔萃的机关天赋,不禁喜爱非常,从此带在身旁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旁人如何不知,赵婠却听得毛骨悚然。她清楚,赵天工的死就是前朝皇族与天机阁一同下的手,而如今赵天工的儿子拜了仇敌为师,若有一日甄繁锦让儿子替父血仇……
“甄繁锦嫁入孟家后百般挑拨皇家与孟氏的关系,甚至闹了一出‘被皇帝诱奸’的宫闱丑剧。人皆以为是末代皇帝淫心大起,却不知这是甄繁锦自己的谋划。”孟休戚闭了闭眼,仿佛不愿意去回想,“这个女人为了给赵天工报仇,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太祖皇帝当年便是她最痴心的仰慕者,爱她如命,见她受到如此屈辱,哪里忍得下去,不禁恨意渐生。也合该前朝该亡,连年灾害,民不聊生,末代皇帝偏又骄奢淫逸、不理政事、宠信小人。不过数年,前朝多有百姓起义,太祖皇帝趁势掌控了军权。后来之事不需多说,便是如今的三分天下了。”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问道:“那赵安康后来如何?”
孟休戚默然片刻方道:“越亡时他才六岁,其多慧已近妖,若不是他对天机阁了如指掌,天机阁也不会兵消瓦解地如此之快。他手刃杀父仇敌之后,给甄繁锦修了这座坟,立了碑,从此不知所终。”踩了踩脚下土地,孟休戚目光中有茫然,喃喃自语道,“他生来有何意义?只是她母亲为了复仇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与赵无工情同父子,却要弑师以报父仇……”
话到这里,在场另三人都隐约猜得出来,赵天工的死定与前朝皇家和天机阁脱不了干系。却又不解,这赵天工惊才绝艳,到底为了什么皇家与天机阁要下此毒手,自毁栋梁?
第二十二章世上再无甄繁
孟休戚默然怔忡,似乎在感怀赵安康的身世,许久方道:“锦绣城被北燕军攻破,甄繁锦独自一人拎了宝剑去割皇帝的头颅。她武道修为不高,等太祖找到她时,她已经重伤濒死。临死前,她和盘托出一切,请太祖保全琅嬛阁。那是她与赵天工第一次见面,也是她对赵天工情根深种的地方,不容许人践踏甚至毁灭。还说,她死后无颜见孟家列祖列宗,不配入祖陵,就将她葬在琅嬛阁的后院。”
他长叹一声,望着那座貌不惊人的坟墓继续说道:“太祖陛下虽惊且怒,却仍允了她的临死之请。世人都知是甄繁锦保住了琅嬛阁,却不知她根本不在乎这数十万书卷,她只想着这地方乃自己的倾情之所。战祸连连,死于非命的人不知凡几,她尚不知慈悲怜惜人命,何况是些书卷死物?”
说罢,孟休戚似乎也轻松了许多,最后道:“这就是甄繁锦。你们若是慕其当年美名而来,现在都清楚了。这个女人虽风华绝世,又有不亚于男子的心智谋略,却中情毒入骨,早就疯狂。心爱之人的死让她忘了所有,她心里除了报仇再也顾不上别的,就连亲生儿子都毫不怜惜。本王的师父长年守在这里,一则逝者已矣,无论她生前有多大的罪孽,人死灯灭,何必再来扰她清静。二则,她生前知交甚多,真正了解她的人却极少……所谓知音难求哇。师父不想众人再被她蒙蔽,今天入宫前叮嘱本王,若有人来祭她,就将此言告之。是留是走,悉听尊便,毕竟来者大多与她生前故交有关联。”
四名不速之客尽皆沉默,良久,赵伯悠悠道:“甄夫人行事如何,咱们不予置评。不过,她乃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这却是勿庸置疑的。少爷,咱们把老爷的骨灰坛埋下吧!老爷也是性情中人。”
赵婠正犯愁。甄繁锦可以说是前朝灭亡的祸首之一,而赵奚却又是前朝遗族死士,这二者可以说是仇敌的关系。也不知道义父是否清楚当年之事,把他葬在此处,会不会惹他老人家不开心?现在听赵伯这么一说,想了想,点头。
主仆二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家伙什,就在那墓的不远处挖了个坑,将骨灰坛埋下,小小地堆了个坟包,并将早就刻好的一块石牌竖于坟前,上书“先考越君讳溪之墓,不孝女敬立”。她原是想将自己的名字加上去的,赵伯却不肯,劝她老爷必定不在乎这些,还是谨慎小心些为上。
赵婠又取出供品并香烛,一一摆上,毕恭毕敬磕头,心里道,爹爹,您的心愿阿囡给您实现了,无论甄夫人以前如何,如今大家都在地府,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打架。
那边二位也有备而来,从背上的行囊中掏出香烛纸马等物,在甄繁锦墓前点燃焚香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