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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噘着嘴搓小巴掌,闷声闷气道:“不一样。”
孟休戚失笑道:“哪儿不一样?”
小皇帝想了想,见宫人们都离得远,悄了声音道:“皇叔,永英皇姐不喜欢我。听母后娘娘说,要不是皇叔,当皇帝的就不会是我,是临川皇伯。”可怜巴巴地拽住孟休戚的袖子道,“皇叔,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对不对?”
孟休戚爱怜地摸摸小皇帝的脑袋,叹息道:“皇上,你还小呢,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不过,你要知道,就算永英不喜欢你,但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东鲁。你以后要当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现在就要好好学习,永英会是个好老师。”
选一个没有父亲的六龄童当皇帝,这是东鲁朝堂各方角力的最终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总算平衡了各方势力。孟休戚也希望东鲁的新君是个已有判断力的成年人,而不是受各方左右的小孩子,但他和他的师父都只能接受如今的局势。相较西秦与北燕,东鲁的政局更为复杂,因为此地不仅有开国之后的新兴世家,更盘踞着前朝虽亡、己身却不灭的豪门大族,甄家就是代表之一。
看了看沙漏,才过了半个多时辰,小皇帝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地要扯孟休戚陪自己玩去。孟休戚舍不得走,旁边宫人也来劝,说要比三个时辰,皇上与王爷要等在这里定会饿肚皮。小皇帝闻言,立时嚷嚷要孟休戚陪自己用膳。
孟休戚实在碍不过去,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千秋殿,心里着实担心赵婠会饿着,打定主意包些吃食来给她垫补两口。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摆脱了小皇帝的纠缠,怀里兜着一包点心并几枚鲜果,孟休戚兴冲冲赶来千秋殿,见殿中已有数名官员在等待,识得有东鲁的人,便上前打听比赛情形。
那匠作局孟之穆孟大人见他来了,一脸复杂莫名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乐,忽然道:“王爷,您真好眼力!”
孟休戚莫名其妙,问道:“之穆堂侄,好好的,怎么夸起本王来了?”这位孟大人原来论辈份还是他的侄儿。
孟之穆叹道:“西秦那位睿敏县主娘娘,”见孟休戚满脸紧张之色,赶紧道,“您别急,是好事好事。”却又苦起脸,“对咱们来说却不是好事。”
孟休戚一听是好事,立时放松,笑道:“到底怎么了?”
孟之穆道:“这位县主娘娘的眼力见识实在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不但把少年组所有六十种材料都认出来了,且有些材料辨析的详细程度远超本国。这少年组格物一项,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孟休戚听得笑逐颜开,比夸自己还要高兴,连连问:“还有呢还有呢?”
“她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辨析完了,按照规定,少年组是可以去成年组撞运气的。咱们就放她进去了,不成想,那成年组六十种材料,居然又被她辨析出近四十种,格外为西秦人获得不少加分。”孟之穆又摇头又惋息,“如此人材,怎么不是我西秦人呢!?”
旁边也有数名西秦官员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东鲁人夸自家县主,笑得老脸都变了形,赶紧道谢,又异常谦逊地说,听同僚讲,县主娘娘来时在皇帝陛下那儿打了保票的,这少年组的状元头名非得拿下来不可。您几位可别恼,咱们县主娘娘也就是小孩子心性,不愿意在大人跟前失了面子,若是拿不了状元,回去不定怎么哭鼻子呢。还好还好,今天第一场还算顺利。
东鲁人还算矜持,将一些表情很好的掩饰起来。北燕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火热的眼神非常直接赤祼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西秦人便有些警惕,这大比之时若出现了某位惊才绝艳的机关匠师,其后神秘失踪的事情往年也不少见,看燕人这意思,莫非真想打咱们县主娘娘的主意?
孟休戚喜孜孜地听了半天,然后问:“县主还在里面?”说着就往东殿走,迫不及待地要把怀里捂得热乎乎的吃食送给她,顺便给她道贺。
却听一位西秦官员道:“县主说又乏又累又饿,请在下给她替贵国皇帝陛下请罪,她回去歇着了。”这不奇怪,因比赛的时间过长,有些身体孱弱的机关匠师甚至不能坚持全场,提前告退不能赴宴是常事,所谓请罪什么的,都是客套话。说起来,远来是客,总不能无视人家的身体状况,强留人家吃饭吧?
孟休戚一愣,不知为何,火热的心慢慢冷下来。尽管毫无道理,但他莫名知道,赵婠提前退场是因为自己。我就如此让她嫌弃?孟休戚黯然,无精打采地出了千秋殿,忽然想起那天师父说,独弦琴难奏,若有两根弦才合乎一正一反、一阳一阴的天地至理。
可是我这根弦弹得再起劲,她就是岿然不动、冷眼旁观,我又有什么办法?孟休戚茫然不知头绪,他的人生中,从未曾遇见过这样令自己手足无措的事情。明明,那天,她也是欢喜的。师父说,她心里也定然喜欢自己,也许不够多,但总有一点点,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女人心,海底的针。太后娘娘也说,女孩儿的心思最难猜。她表面上说讨厌、讨厌你,实际上心里却爱极了你。你要有耐心,要慢慢地让她自己也看清自己的心。
可是想起赵婠那双冷静、不易起波澜的乌溜溜眼睛,孟休戚又觉得,她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自己的心。
真是……真是太混蛋了!从不暴粗口的秀川王殿下红了眼眶,喃喃痛骂,心里又酸又疼。赵婠臭丫头,是世上最混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