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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九第一次见到她眼中出现如此凶戾狠辣的光芒,他蓦地恍然大悟,这才是赵婠,真正的赵婠,阴险冷酷狡诈狠狞无情不讲理的赵婠!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傻好傻,真累。
瞬间疲惫的容九微佝着背向楼下走,见赵婠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沉声道:“这儿冷,跟我下来!”
赵婠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狼毫凤氅摸了摸,啧啧有声赞叹:“世间竟有这样的好东西!听小凉说,整个北燕只有三件,你父皇一件,齐大宗师一件,第三件就是它?”
容九没理她,自顾自地走,却听赵婠又道:“不要再拿这样的宝贝给我用,太浪费。我身微命贱,受不起!”
两个人直接出了钟鼎楼,却没有回凤凰府。八狼王舆与八马王辇骨碌碌穿行了数条大街,足有一个多时辰,最后来到一处偏僻小院面前。赵婠下了车,好奇地打量这个静悄悄的院子。
容九并没有下车,在车帘内说道:“你既然不想住在我府里,我不再勉强。这个地方很是安静,你住着吧。”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赵婠的表情,语气里带了十足烦躁,说道,“你不喜人盯着,我就如你的意,一个人也不派。现在炭贵得很,我府里开销大,没那多余的炭给你。那辆破车留在我府里又碍眼又占地方,就扔在这儿。你若是饿了,把它劈了当柴烧做饭;若是冷了,拿它烧了取暖。”
赵婠没有一点不高兴,笑吟吟很开心的样子,和容九有商有量起来:“我的东西你可得还给我。”还补充一句,“你送我的那些鸡零狗碎就算了,我自有银两可以过活。”
容九仿佛没听到也似,一声令下,一行人就此离去。赵婠看着被卸走了马匹的王辇,不禁苦笑。她倒是拉得动,可她不敢拉。别看容九人是走了,只怕这条大街除了她这个小院子,其他院子里藏着的都是他的人。
他这是想干什么?难道真因为自己那番话,他就放过自己?不!他这个人不是轻言放弃、轻易就认输的性子。那么,他必定别有所图。
赵婠琢磨着推开门走进院子里,只见一口井,一棵大树,以及很简单的三间房。左边厨房,右边杂物间,中间是正房,前面是厅,厅内有门帘,帘后是卧房。这是普普通通的民居,没装饰,不豪华,一应用具都显得简陋,唯有干净整洁四个字还挨边。
赵婠到厨房瞧了瞧,一缸满满的米、一缸满满的面,梁上挂着十几刀咸鱼腊肉,墙边堆着几十颗大白菜。又到卧房视察,砌得蛮规整的土炕,炕上一床有着淡淡阳光味道的铺盖,虽然是粗布的,并且不厚,但她不介意。等到了杂物间看见一个足有人高的巨大木桶,她满足地笑了。
不一会儿,她的东西果然都被送了来,当真没有一样是容九给的。这下可好,全是薄衣轻衫,连件大袄也没得。她从钟鼎楼里出来时,鹤氅落在房里并没有去拿,凤氅又还给了容九,虽说身上有一件御寒厚衣,难不成要天天穿?
哼,我有银两,自己去买!打开机关匣,却发现自己的银票乃至碎银子铜钱儿竟然一个也找不见,只找到一张字条:“县主在本府居住多时,微末银两,权当饭费。”这意思,只付了饭钱,还欠着住房子的钱,烧炭的钱?
赵婠怒了,容九还当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虽说自己还有几件首饰,毕竟得找着合适的地方去变卖,麻烦。
从机关匣里取出珍珑盒,打开单拿出千水小斧头,赵婠跑到外头“嗐哟嗐哟”劈起柴来。怎么?还以为她会留着这马车作念想?别忘了,赵阿囡的人生信条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活命!孟休戚的情意,牢牢记在心里就行了,何必拘泥于这些死物件。
千水套不愧是机关匠师们梦寐以求的上品工具,小斧头劈起马车来呼呼生风。赵婠努了一把力,把马车“肢解”成自己能拿得动的大块。在不会引起人怀疑的限度内,一个下午,跑两趟就歇一会儿,分了五次,连拖带拉终于把马车零零碎碎地搬进了院子,然后“咣当”关上门,顶上门闩。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并下起了鹅毛样的大雪,越发冷。赵婠点亮了油灯,在厨房与“灶兄”和“柴弟”搏斗了半个时辰,终于烧开了一锅滚水。把水用勺舀进木桶里,再拎到杂物间,她美美地泡了个澡。懒得再烧炕,她用灶里的柴灰胡乱填满坑洞,而后再也不愿动弹,嚼了几颗一直珍惜着的西秦果脯,滚进被窝会周公去也。
半夜她就醒了,没办法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无论在西秦还是北燕,只要是冬天,必定在屋里烧了暖暖的炭,还都是没有刺鼻味道的上品炭。这柴灰能保得住什么温,自然一会儿就凉了。
赵婠皱着眉头,就算有修为在身上,在呵气成冰的极寒之地,倘若不运转散花心法,用真气温暖自身,她根本就没办法抵御严寒。算啦,反正以前住在清凉山上,大冬天的,她也只睡很少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在运转心法。
曾经,虽然她自认连九品上的爹和赵伯都没能察觉自己体内的温和真气,但是与狡诈阴险的容九同路,她还是谨慎地停止了运转心法温养真气,倒是睡了两个来月的好觉。既然现在又是独自一人,正好把荒了许久的功课捡起来。
真气运转全身,五感的灵敏度再度增加。她清晰地听见,就在离自己不远处,有三个气息绵长的呼吸存在,另有十数个稍次一些的。这怕就是容九派来监视自己的人。话说,在容九眼里,自己这么个只会两手机关术——没有材料在手,就算是大宗匠也捉瞎啊,更没有半分修为的衰丫头,用得着这么些高手盯着?